雷淞然的火把刚碰到台阶边缘，那扇半开的青铜门就自己动了。
“吱呀——”
声音不大，可在这死寂的墓道里，像有人在耳边刮铁皮。
他往前迈了一步，脖子一伸：“这门……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的。”
话音没落，门又开了几分，一股闷风从缝里钻出来，吹得火苗晃了三下。
张驰扶着王皓，手劲没松：“别冒进。”
王皓靠在他肩上，脸色发青，但眼睛睁着。他抬头看过去，火光顺着门缝照进去，先是地面，然后是墙根，最后扫到中央——
三阶石台。
上面堆满了东西。
金的、银的、玉的、铜的，一层压一层，有些还裹着麻布，但挡不住反光。
一串象牙珠子滚在台边，底下压着几枚刀币，码得整整齐齐，像是昨天才放上去的。
李治良站在最后，脚没动，嘴先张了：“这么多钱……够买一百口锅了吧？”
他声音小，可每个人都听见了。
合文俊咽了口唾沫，盯着一只镶绿松石的铜镯子：“能换多少大洋？”
张驰冷笑：“换命都嫌少。你瞧那鼎上的铭文，至少两千年前的东西。”
史策没说话，她蹲下来，用算盘轻轻拨开脚前浮尘。
地砖上有纹路，凹进去的，横竖交错，像是某种阵法残留。
“别踩中间。”她说，“这是压感机关。”
杨雨光用棍子敲了敲旁边一块砖，声音空的。
“底下是空的。”他低声说，“踩错一步，咱们全得喂箭。”
王皓喘了口气：“贴墙走。”
他手指点了点石台西侧，“那些箱子没动过，说明边上安全。”
一行人靠着墙，慢慢挪过去。
雷淞然走在最前，火把举高，照见墙上挂着一幅残画，画的是人抬棺入山，天上飞鸟成群。
他没细看，只觉得那鸟长得像凤凰。
五步外停下。
宝藏就在眼前，近得伸手能摸到，可没人动。
合文俊弯腰捡起一块嵌玉铜牌，翻来去看。
“这玩意儿值钱不？”
“你当是当铺啊？”雷淞然笑出声，“咱现在是财主了懂不懂！”
他往前探了半步，被史策一把拽住后领。
“我说了多少遍别乱动？”
“我就是看看！”
“看看也得等查清楚！”
王皓终于走到石台前，目光落在最上层的一顶金冠上。
凤鸟衔珠，展翅欲飞，和他爹笔记里画的一模一样。
他喉咙动了动，低声道：“龟儿子咧……这是我爹写过的句子。”
“啥？”雷淞然扭头，“你爹来过这儿？”
“不是他写的。”王皓摇头，“可这话……我听过。”
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把他塞进夹墙，怀里塞了一本《楚辞》。
临走前说了句：“藏之幽冥，待有德者启。”
史策已经绕到石台背后，发现一块斜倒的碑。
她用袖子擦了擦表面，念出字来：“‘藏之幽冥，待有德者启’……好大的口气。”
王皓脚步一顿。
他踉跄两步走过去，手指抚过碑文刻痕，指尖发抖。
“这不是墓主人留的。”他说，“是我爹。”
空气一下子静了。
李治良小声插话：“可咱们也不能白跑一趟啊……”
说完脸就红了，低头抠衣角。
史策走回来，拍拍他肩膀：“没人说白跑。”
她环视一圈，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但怎么拿、拿多少、给谁，得想清楚。”
“我们现在不是盗墓贼。”
“是守墓人。”
雷淞然撇嘴：“守墓人还不得发工资？”
“你工资就是别死在这。”史策踹他小腿。
合文俊把铜牌塞进怀里：“那我能先拿一件不？”
“不能。”张驰直接说，“拿了就破局。”
杨雨光一直没动，耳朵微微偏着。
突然，他吹熄了火把。
“别出声。”
众人立刻安静。
脚步声来了。
从通道深处传来，节奏急，带着金属摩擦声，像是皮靴踩在石板上。
雷淞然拉着李治良躲到一口大铜缸后，动作利索。
李治良抱着木匣残片，手还在抖，但没喊怕。
张驰把王皓扶到石碑阴影下，让他靠坐。
王皓左手攥着洛阳铲，右手按伤口，呼吸浅但稳。
合文俊趴在地上，耳朵贴地。
“至少五个人。”他低声说，“走得急。”
史策掏出罗盘，指针晃了一下。
“不是忍者。”她说，“是兵。”
“马旭东的人？”雷淞然问。
“他们进不了第一道机关。”王皓闭眼，“不会是他们。”
“那还能是谁？”
“佐藤。”张驰冷笑，“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敢爬过来抢。”
杨雨光蹲在东南角，棍子横膝，耳朵微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中间夹着一声咳嗽，短促，压抑。
“不是日本人。”王皓突然睁眼，“是中国人。”
史策皱眉：“中国人能破机关？”
“也许……不是来抢的。”
雷淞然不信：“这时候还有好人进墓？”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王皓喘了口气，“只有暂时不坏的人。”
脚步停了。
就在台阶下方。
火把余烬发出噼啪声，映得满室珍宝一闪一闪。
那堆金器玉器，依旧耀目，可没人再看它一眼。
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
张驰的青龙刀横在腿上，刀刃朝外。
合文俊手里捏着三枚透骨钉，枪放在一边。
杨雨光棍子没动，但肩膀绷紧。
雷淞然伏在铜缸后，眼睛盯着入口。
他看见一双黑布鞋踏上台阶。
然后是另一双。
接着是一双手，端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盏油灯。
灯光摇晃，照出一张脸。
三十来岁，瘦，颧骨高，穿件灰布长衫，袖口磨毛了。
他抬头看门，嘴唇动了动，像是念了句什么。
身后跟着四个人，两个扛箱子，一个背包裹，最后一个手里拎着把短斧，斧刃沾着血。
灰衣人站定，看着半开的青铜门，忽然笑了。
“门开着。”他说，“看来我们没来晚。”
他抬脚要进。
王皓在阴影里，手指慢慢收紧。
洛阳铲柄被他捏出一道印子。
史策抬起罗盘，墨镜反射着微光。
雷淞然屏住呼吸，手摸向腰间匕首。
灰衣人一只脚踏上门槛。
张驰的刀，微微抬起了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