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良的手还在抖，但没再往怀里缩。木匣子已经不在他手里了，被史策一把拿走，动作干脆得像抢馒头的饿汉。
他看着史策蹲在地上，把算盘从手腕上解下来。那副檀木算盘他见过好几次，每次她生气就拿出来砸人，上次还把佐藤一郎的帽子都砸飞了。可这会儿她没砸谁，而是扯开木匣外头缠的破布条，把算盘绑在一边，又试了试重量，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听不清。
雷淞然坐在地上，火把掉了一边，脸上的灰和泪混成一道道。他看见史策要动手，猛地抬头：“你真扔？”
“不然呢？”史策没看他，只盯着西北角那块浮雕，“王皓撑不了三秒，咱们也跑不出去。”
她说完站起身，双手捧着那个改装过的木匣——一头是古地图的盒子，一头是她的算盘，活像个歪脖子秤砣。
王皓背对着她，还在挥铲。刚才那一箭穿透手掌，血顺着洛阳铲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个小红点。他左脚往前挪了半步，右腿明显发软，整个人靠在铲柄上喘气，嘴唇白得吓人。
“别愣着。”史策说，“我要扔了。”
没人说话。
张驰单膝跪地，一只手扶住王皓后腰，另一只手按着刀柄。杨雨光站在角落，手里棍子没放，眼睛盯着凤凰眼的位置。合文俊把断木横在胸前，雷淞然终于爬起来，一脚踩住火把，不让它滚。
史策深吸一口气，双臂往后拉，像投石器那样蓄力。
她不是练武的，胳膊细，个子也不高，平时连米袋都搬不动。可这一下她用上了全身力气，脚底在石板上蹭出两道印子。
“嗖——”
木匣带着算盘飞了出去。
划出一条弧线，不快也不直，歪歪斜斜撞向浮雕。
“咚！”
正中凤凰眼的小孔。
“咔哒。”
一声轻响。
四壁箭孔瞬间闭合，铁箭停射。
整个墓室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王皓粗重的呼吸。
没人动。
过了两秒，雷淞然第一个蹦起来：“停了？真停了？”
他冲到墙边摸箭孔，手指在石缝里抠了半天，回头喊：“没动静了！真关了！”
杨雨光松了口气，把棍子拄在地上。张驰立刻伸手托住王皓肩膀，发现人已经站不住，膝盖一弯就要跪下。
“哥！”雷淞然扑过去扶，差点撞翻李治良。
王皓靠着张驰的手勉强坐倒，背靠一块塌下来的石碑，脸色灰白，右手还死攥着洛阳铲，指节发青。
史策没去看战利品，也没庆祝，转身就走过来，一把扒开他左手。
“手给我。”
王皓摇头：“没事，皮外伤。”
“少废话。”她掏出一块布撕开，“你这手再不包，明天就得烂。”
李治良这时才敢靠近。他站在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史策给王皓包扎，手指抖得比刚才还厉害，但这次不是因为怕。
他想起自己抱着木匣缩在角落的样子，想起王皓一个人挡在前面挨箭的画面，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只憋出一句：“我……我没藏私。”
史策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笑，也没骂，点点头：“我知道。”
就这么一句。
李治良突然觉得胸口松了点，像是压了三天的大石头被人掀开了一角。
雷淞然捡起地上的火把，吹了吹，重新点燃。火光跳了一下，照在他脸上，眼神不再空了。
“姐。”他叫了一声，“你刚才那一下，跟打弹弓似的。”
“闭嘴。”史策拧他耳朵，“要不是你之前乱踩机关，能闹到这地步？”
“我那是探路！”
“探路探出个箭雨暴雨？”
合文俊蹲在墙根，用手摸刚闭合的箭孔，嘀咕：“这机关设计得邪门，明明能杀人，偏要等个特定角度才停。”
杨雨光走过来，敲了下浮雕：“懂了，它不要命，要的是‘对的人’。”
“什么意思？”雷淞然问。
“意思是。”史策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只有算得出七度偏差、敢拿宝物当武器的人，才能过这一关。”
她说完看向王皓：“你爸要是知道，估计会笑。”
王皓咧了下嘴，疼得龇牙：“龟儿子咧……我爹可不爱看热闹。”
众人笑了。
笑声在墓室里回荡，有点干，有点涩，但确实是笑了。
张驰撕下自己衣摆最后一块干净布条，递给史策：“再包一圈，止血。”
史策接过，继续缠。
王皓由着他们折腾，眼睛却一直盯着主墓室深处。那边黑着，火把照不到底，隐约能看到几根柱子立着，上面有刻痕。
“歇五分钟。”他说，“然后往里走。”
“你还能走？”杨雨光皱眉。
“走不动也得走。”王皓抬手抹了把脸，“来这儿不是旅游的。”
史策包好手，甩了甩算盘，发出清脆的“啪啪”声。她走到前面，打开黄铜罗盘，指针晃了几下，指向东侧通道。
“这边。”她说，“磁场稳定了，说明没有隐藏机关。”
合文俊站起来，活动肩膀：“我探前路。”
“我去。”雷淞然抢一步，“我欠一命。”
“你欠的是脑子。”史策踹他小腿，“跟紧我。”
队伍慢慢重组。
李治良没再缩到最后，而是站在中间，离王皓不远。他看着表弟雷淞然走在最前，拿着火把，背挺得笔直，忽然觉得这小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张驰扶起王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王皓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忍痛，但他没让人背，也没停下。
杨雨光殿后，棍子拖在地上，发出轻微摩擦声。
墓室中央的铁箭林还在，地上插满了箭，像一片废金属堆。火光映在箭头上，闪着冷光。
走了十来步，史策突然停下。
“怎么了？”雷淞然问。
她没答，低头看地面。
一块石板边缘有划痕，像是有人用利器撬过。
她蹲下，手指摸了摸，又凑近闻了一下。
“有人来过。”她说，“不止一个，带了工具。”
“什么时候？”合文俊问。
“最近。”她站起身，“痕迹没被尘盖住。”
王皓皱眉：“比我们先到？”
“嗯。”史策点头，“而且知道怎么避开机关。”
“操。”雷淞然低骂，“不会是佐藤那帮人吧？”
“不像。”史策摇头，“他们进不来。这锁芯必须用重物精准撞击，还得懂节律。佐藤那种只会砸门的莽夫，破不了这个局。”
“那就是另一拨人。”张驰沉声说，“目的相同。”
“不管是谁。”王皓开口，声音哑但稳，“东西还没丢，我们就还有机会。”
史策收起罗盘，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又停。
她听见了。
极轻的一声“叮”。
像是金属碰到了石头。
来自前方黑暗深处。
她举起火把。
光晕向前推了两丈，照亮一段台阶。
台阶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青铜门。
门缝里，露出一角漆黑的箱子。
箱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她看不清字。
但她知道——
有人已经在里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