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黑暗,预期的坠落感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悬浮。张叙舟和苏星潼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片虚无的星空,只是这片“星空”并非由星辰构成,而是由无数条细密、柔和的莹白光丝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座无边无际、结构不断缓慢变幻的巨大立体迷宫。
这便是“规迷宫”。
光线不知从何而来,均匀地弥漫在每个角落,将无数光丝的影子投在无形的“地面”上,形成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的图谱。空气里弥漫着先前通道中那种旧书卷和金属冷却后的气味,但更浓郁了几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臭氧的锐利气息。
迷宫寂静无声,只有光丝在缓慢流转时,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这寂静比喧嚣更能压迫心神,因为它放大了空间本身的浩瀚与未知。
张叙舟稳住身形,第一时间看向苏星潼。见她虽然面色凝重,但眼神依旧清澈镇定,他心下稍安。多年的默契无需言语,两人背靠背,迅速审视四周。
“没有参照物,所有光丝结构都在缓慢变化,但……有规律。”苏星潼低语,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捕捉着光丝流动的轨迹和节点变化,“像是……一种不断自我重构的庞大算法。”
张叙舟微微颔首,他的感知则更偏向于整体。天梁化权的力量让他不去关注细枝末节的变化,而是去体会这片空间的“势”。他感觉到,这迷宫并非死物,它有一种冰冷的、基于绝对逻辑的“呼吸”节奏。破坏它、强行穿越它,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就在这时,前方百米外,数条粗大的光丝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平台上,先前引领他们进入的那几名墨守族身影再次出现,依旧沉默如磐石。为首那名身形高大的墨守者,向前踏出一步。
他并未开口,但一个冰冷、毫无起伏、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声音,直接响彻在张叙舟和苏星潼的脑海深处,而非通过空气传播:
“外来者。”
“此乃‘规迷宫’第一测:测天漏之量。”
“前方悬河倒灌,法则崩缺,需定量而补。限时一炷香。”
“规尺在此,自取用之。”
话音未落,墨守者抬手,他手中的那把暗色规尺和那个布满刻度的圆仪凭空飞出,轻飘飘地悬浮在张叙舟和苏星潼前方不远处的空中。同时,在平台更深处,景象开始扭曲,一片虚幻的、但散发着令人心悸气息的“景象”浮现出来——
那是一条汹涌的、河水却违反常理向上奔腾的瀑布,瀑布的顶端并非山崖,而是一道巨大的、边缘不断崩塌的虚空裂口!浑浊的河水裹挟着破碎的光影从裂口倒灌而入,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尽管声音似乎被隔绝了大部分,但那恐怖的威势依旧扑面而来)。裂口周围,空间的规则仿佛都在碎裂、消散,这就是“天漏”!
任务很明确:测量出这个“天漏”裂口需要填补的“量”,无论是能量、物质还是某种更抽象的概念。
苏星潼看向那悬浮的规尺和圆仪,眼神锐利。她低喝:“叙舟,信我!”
张叙舟毫不犹豫地点头:“你定规,我测势!”
这是他们合作了二十年的模式:苏星潼负责破解工具、制定方案,张叙舟负责执行、判断风险,并将经验融入其中。
苏星潼一步上前,并未直接用手去碰那两件显然非同寻常的器物。她先从背包里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改良符纸,轻轻抛向规尺。符纸靠近的瞬间,上面的符文亮起,快速显示出规尺的材质分析、能量波动频率等基础信息。
“工具无误,但驱动它们的不是我们的真元或力气,而是……‘算法’,是对规则的理解和运用。”苏星潼瞬间做出了判断。她伸出右手,并未握向规尺,而是虚按在圆仪上方,闭上眼睛,精神力高度集中,尝试去理解圆仪上那些古老刻度的含义。
张叙舟则上前,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那片虚幻的“天漏”景象。他没有被其骇人的外表迷惑,而是将毕生与江水打交道的经验提升到极致。洪水有多大?看流速,看漩涡,看水色,看对两岸的冲刷痕迹。眼前这“天漏”,虽然后果恐怖,但其“泄漏”的本质,与堤坝的管涌、溃口,在数学和物理原理上,或有相通之处!
他需要找到一个“基准参照物”。他的目光扫过倒灌的河水,扫过崩塌的裂口边缘,最终,定格在裂口中心那最深邃、最混乱的一点。那里,是“漏”的源头,也是法则崩缺最严重之处。
“星潼,”张叙舟沉声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不必求全。测其源点崩坏之‘率’,以率推量!用圆周率与流量公式的复合思路!”
苏星潼猛然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是了,墨守族的一切都讲究“规”与“矩”,那么测量也必然基于最根本的数学法则。她虚按在圆仪上的手指开始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凌空划动,仿佛在演算一道复杂的几何与流体力学结合的难题。
圆仪随着她的演算,开始加速旋转,上面的刻度依次亮起柔和的光芒。同时,那把悬浮的规尺也动了,它自动飞向“天漏”景象,并未接近,而是在一定距离外,投射出一道道虚拟的、由光线构成的测量网格,覆盖在裂口之上,尤其是张叙舟所言的“源点”区域。
网格在不断调整、细化,圆仪的旋转也越来越快。苏星潼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纯粹依靠精神力和算法驱动未知神器的方式,对她消耗极大。
张叙舟则如同定海神针般站在她身旁,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墨守族和迷宫的变化,一边将自己的感知与苏星潼的演算隐隐相连。他守护江堤的经验,化作一种对“量”和“势”的直觉,不断修正着苏星潼演算中可能出现的偏差。
“找到了!”苏星潼轻叱一声,手指猛地向圆仪中心一点。
嗡!
圆仪骤然停止旋转,中心射出一道凝练的金光,精准地打在规尺投射出的测量网格的源点上。顿时,整个网格稳定下来,一组复杂无比、由光纹构成的立体数据模型悬浮在半空中,清晰地标注出了“天漏”裂口需要填补的“法则总量”以及最优的填补路径模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平台上的墨守族身影,依旧沉默。但张叙舟和苏星潼都敏锐地感觉到,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感,似乎减弱了一丝。为首的那个墨守者,空洞的目光第一次有了极其微小的偏移,落在了苏星潼尚未完全收回的手上,那手上还残留着驱动圆仪时留下的淡淡精神力辉光。
“第一测,通过。”
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悬浮的规尺和圆仪自动飞回墨守者手中。前方的“天漏”景象和光丝迷宫通道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了后方一条笔直的、通往迷宫更深处的光洁路径。
“接下来,是第二测:定地维之倾。”
墨守者转身,率先踏上那条新路径。其余的墨守族身影也随之无声移动。
张叙舟和苏星潼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与昂扬。这墨守族的考验虽然艰难,却让他们隐隐触摸到了一种将工程技术、数学法则与天地规则融合运用的更高境界。
没有犹豫,两人迈步跟上。前方的考验,必然更加艰难,但他们携手,无惧。
地维之倾,又将是如何的挑战?
(本章完)
下章钩子: 第二测“定地维之倾”场景展开,竟是整个迷宫地基模拟出大规模沉降扭曲!墨守族要求在不破坏现有结构的前提下进行“顶升矫正”。而苏星潼在计算中赫然发现,矫正所需的唯一支点,竟在张叙舟必须站立的、承受整个迷宫重压的“死位”之上!张叙舟会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