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她身边最近的她·严冬
窗外的雪花无声飘落，在玻璃上凝结成晶莹的冰花。
天希花音无力地靠在经纪人办公室那张略显陈旧的沙发上，指尖冰凉得几乎失去知觉。尽管暖气开得很足，暖风呼呼地吹着，但她依然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仿佛寒冷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又失败了吗......她轻声说道，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面对一脸自责的经纪人小姐，花音反而感到一丝愧疚。两年的接连失利，早已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接受。
“嗯，这次试音可惜了，明明都进‘决胜圈’了，就差一点点就能拿到角色。”经纪人小姐难过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次性纸杯边缘，指尖在杯沿画着圈。“不过，为了花音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我还是和之前一样找了些工作给你，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经纪人小姐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从抽屉里取出打印好并精心装订的目录给她。
青二事务所虽然可能是世界上最早最大的声优事务所，是业界最负盛名的声优摇篮，资源丰富程度令人艳羡。但是旗下两千多名现役声优里，总归是会有几个根本找不到工作的底层声优的。不过好在是大事务所的一员，大事务所终究有大事务所的担当，还是不会让旗下的现役声优饿死的，再硬塞一批资源还不能选上角色的话，便会分配给他们一些保底工作，而天希花音就处于这个状态，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看不见出口的迷宫。
如今的她已经大学毕业了，不是能一直依赖家人补给的情况。
花音接过目录，翻阅时自语着：“节目里的动物配音……幼儿园教师用的催眠语音……程序里的环境声……哈。”她突然轻笑一声，笑声中带着苦涩的自嘲，每次看到这些保底工作，我都忍不住想，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工作啊。
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选拔状元，如今沦落到要靠保底工作维持生活，花音忍不住自嘲道。
这样的反差让花音感到一阵眩晕，胃里隐隐作呕。
经纪人小姐歉意道，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隔壁办公室，“是我能力不足，如果我和她一样能干，花音你现在应该也能达到羊宫小姐的成就……”
不，是我的问题！花音急忙打断，声音有些发颤，手指紧紧攥住衣角，经纪人小姐已经尽力了，这些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是我太不争气......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在目录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如果当初您分配到的不是我，是妃那酱的话，现在一定早就升职了......
当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嫉妒和怨恨都会消失，只剩下对自身无力的自责。这种自责像是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她的自信。
别这么说......经纪人小姐将花音轻轻拥入怀中，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你的努力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还有一年多时间，一定会成功转正的......
青二事务所除了严苛的入选要求外，还有同样难度不低的晋升要求。分为刚进事务所还没签约的临时工，然后是正式官宣和签约的junior（类似实习生或者说是青训），接着拿出一些成绩的话就能在两三年内晋升为预所属（相当于二队），接下来则是分水岭，此前都只能拿新人的保底工资，而五年之内拿出来成绩的话，则可以成为正式所属，成功的话可以留下，并且拿下高薪水和青二正所属的金字招牌，失败的话则在疫情前的时候会直接和青二说再见。
像羊宫妃那和天希花音这样通过严格选拔入社的声优，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完这套晋升流程。如今妃那早已在年初顺利晋升预所属，离正式所属只差时间积累。而花音虽然凭借一个主役角色也达到了预所属，但前景依旧渺茫得像雾里看花，就现状来看，能否成为正式所属还是未知数。
嗯......花音擦去眼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好了，先去吃午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努力！经纪人小姐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随即又提醒道，手指轻轻点了点花音的肩膀，不过不能吃太多，你看最近羊宫小姐那浮肿的样子！
花音重重点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
经纪人小姐露出欣慰的笑容，从身后取出一个装订精美的文件，文件边缘还用彩色的标签纸做了标记：对了，差点忘记说，我帮你争取到了一个企划的试音机会。
……
“唉……”在事务所附近的快餐厅，天希花音忍不住叹息。
花音对着面前的乌冬面发呆。热汤的蒸汽模糊了她的眼，就像她迷茫的前路。对于刚刚得到的试音机会，，就算只是个小企划，如今的她提不起丝毫信心，像是已经预见了失败的结局。
午休时分的餐厅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穿着正装的上班族和附近公司的员工。花音只好端着餐盘，在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这个位置恰好在盆栽后面，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诶，花音酱？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花音抬头，透过模糊的雾气看见羊宫妃那坐在对面。这并不意外，事务所附近价格亲民的餐厅本就屈指可数，这里是很多青二底层声优常来的地方。
“妃……羊宫小姐……好久不见。”这一幕像极了三年前她们参加事务所第二轮试镜时的场景，只是如今的她们已经处在完全不同的人生轨道上，像是两条曾经相交又渐行渐远的线。
自两年前那个秋日雨后，花音一直在刻意回避着妃那。每次见到她，不仅劣等感油然而生，当时最丑陋的自己也会在记忆中浮现。
“真巧啊。”妃那却还和当年一样，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如果不是往事每当花音看到这个笑容或许都会感到被治愈了吧，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前辈们都宠溺着她。
你......花音试图寻找话题，目光落在妃那餐盘里黑乎乎的食物上，午饭就吃这些？
妃那像个孩子般雀跃，双手捧着脸颊：今年一直没吃到烤红薯，今天正好看到就买了！她突然鼓起脸颊，像是塞满了松果的仓鼠，最近不知道谁在事务所传我发胖，我哪里胖了！这是发育期！
她气呼呼地摘掉手套，拿起一块烤红薯，却被烫得直吹气，手指快速交换着：好烫好烫！
最近确实有点胖了......花音打量着妃那圆润的脸颊和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花音酱，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我没听清呢~妃那的笑容依旧甜美，只是花音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么冰冷的笑容。
“没什么没什么……诶？”花音慌忙摇头，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妃那正在剥红薯皮的手指上。记忆中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如今变得粗糙，指节处有明显的茧子，还带着不少倒刺，有些甚至还渗着血丝。
难怪我们的差距这么大......花音在心中感叹，胸口一阵发紧。她简直无法想象，妃那为了今天的成就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这些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怎么了？妃那察觉到她的视线，歪着头询问。
没什么，只是......花音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声音轻若耳语，有点想放弃了。
为什么？！妃那震惊地睁大眼睛，手中的红薯差点掉在桌上，花音明明很厉害啊！
厉害在哪里？靠着保底工作过活吗？花音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苦涩，每次试音进入最后一轮，《SAKUGAN》当时的失败就会在我脑中浮现……我就会想‘让我负责这些孩子们真的没问题吗？’‘我这样的人真的能行吗？’”
业界一直有一个传说，对于自己能饰演好这个角色抱有怀疑的话，就会得不到这个角色。
没问题的！我真的觉得花音可以！妃那突然站起身握住花音的双手，温暖的掌心驱赶了严寒。
餐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还有人拿出手机，还以为在拍摄什么少女剧。
妃那直视着花音的眼睛，目光坚定而真诚：我很想看到花音在舞台上发光发热！
我......花音低下头，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也还想再努力一次！
那就不要放弃！
妃那酱......花音情不自禁地靠在妃那温暖的肩头，两年前的事，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哦。妃那轻抚着同期生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母亲一般。
餐厅里响起善意的掌声，还有人吹起口哨。两人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对，红着脸像受惊的兔子般匆匆逃离，连餐盘都忘记收拾。
然而花音都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强大的安慰者，内心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脆弱。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只是有些人戴得更好。
……
夜幕降临，妃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无力地倒在床上。唉...需要鼓励、缺乏自信的，不止你一个啊，花音酱......她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孤单。今天的试音，她也又一次失败了。
尽管最近游戏配音和商业演出不断，但三个月下来，她拿到的动画角色量为——
零．
这年头，大部分声优的主要收益来自各种游戏和演出，但想要获得这些机会，往往需要借助热门动画角色的人气，这方面的毫无进展甚至是倒退成为妃那心中最大的一根刺。
她本想看看群聊转换心情，却发现myGo!!!!!的专属群“anon tokyo without 绪方p”今天异常活跃，未读消息显示99+。
嗯？今天聊这么多？凛酱她们在说什么？妃那有些意外，平时除了工作，只有鼓子和阳菜会偶尔发言，其他人都潜水居多。
“看看……coco酱？”这时林鼓子打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行动。
小羊，明天我们几个正好要去参加一个企划的试音，结束后想聚餐，你有空来吗？鼓子的声音充满期待，背景音里还能听到其他人的笑声。
可以啊...等等。妃那答应后才反应过来，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你们？多少人？
当然是myGo!!!!啦，这次是四个感叹号！鼓子在电话那头欢快地说，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兴奋。
妃那好奇地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什么企划？大家居然都去？
一个叫《温泉娘》的企划，之前那批声优差不多都隐退了，要换新一批了。鼓子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