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先生钧鉴:
昔年黄埔军校,先生总领办公室务,六期学子蒙先生教诲,如沐春风。先生授课时,常言“终山先生三民主义,核心在为民;军人天职,在于护国安邦,而非助纣为虐”,此等箴言,我等铭记至今。先生曾率部抗日,血战沙场,保我山河无恙,此乃民族之功,万民敬仰。更曾执鞭三湘第一师范,启迪后辈,连人民先生亦感念师恩,此等胸襟与风骨,堪称我辈楷模。
今蒋氏集团背离终山先生遗训,行独裁内战之实,不顾百姓疾苦,妄图退守台湾、割裂国土。先生身为东南军政长官,手握重兵,却受制于人,空有保境安民之心,难施救国救民之策。我等昔日受教于先生,今为人民解放事业前驱,目睹东南大地因战火生灵涂炭,心中痛惜不已——先生素有仁心,岂能坐视千万同胞流离失所
先生与周明先生交厚,深知我党“既往不咎、立功受奖”之诚。北平和平解放、程倩陈明仁起义受优待之例,足见我军善待起义将领之实。先生字“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当择正道而行。若先生通电起义,或令所部停止抵抗,保全东南工业、交通与文物,便是大功于社稷。我等愿联名保举,恳请我党为先生保留高位,共商国家建设大计。麾下将士愿留者整编,愿去者资遣,绝无苛责。
蒋氏多疑,向来“用则疑,疑则弃”,昔年文张、陈明人之功高反遭猜忌,便是前车之鉴。如今败局已定,台湾不过苟延残喘之地,蒋氏岂能容先生这般手握重兵、与我党有旧之臣共存先生若执意顽抗,不仅辜负万民期盼,恐自身亦难保全。
我等受先生教诲之恩,不忍见先生沦为千古罪人,故联名泣血相劝:望先生以民族大义为先,以东南百姓为重,速作决断,弃暗投明!我等翘首以盼,愿迎先生归队,共赴建国大业,不负当年黄埔之誓,不负先生教诲之恩!
联名学子(代表):陈更、徐向钱、林虎三、罗瑞青、许光达等……
1949年5月15日
1949年5月20日浙江溪口李公馆旧址,梅雨季节的浙东,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李宇轩独自坐在老宅的书房里,这间他出生的房间如今空空荡荡,红木家具早已在战乱中散失,只剩下一张老旧的藤椅和一张斑驳的书桌。
窗外,雨丝斜织。远处的枪炮声已经稀疏——第三野战军的先头部队昨天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此刻正在镇外整顿。他的警卫营最后三百多人,今晨在参谋长带领下放下武器。现在,这座老宅里只剩下他,和一个不肯离开的老仆。
桌上摊着那封信。牛皮纸信封已经磨损,里面的信纸却保存完好。那是五天前,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
“景行先生钧鉴……”
李宇轩的手指划过信纸上的字迹,那些字仿佛有了温度,烫着他的指尖。
“昔年黄浦军校,先生总领办公室务,六期学子蒙先生教诲,如沐春风。先生授课时,常言‘终山先生三民主义,核心在为民;军人天职,在于护国安邦,而非助纣为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1924年,黄埔军校办公室。年轻的李宇轩站在讲台上,台下坐着第一期的学员。那时他不过三十四岁,因为从小跟随大队长做书童,得以上过新式学堂,又赴日留学军事,回国后便在黄埔任职。
他记得那堂课讲的是《军人的职责》。他说:“诸位,我们穿上这身军装,不是为了欺压百姓,不是为了争权夺利。终山先生创立黄埔,是要我们做救国救民的军人。将来你们带兵,要记住——枪口对外,不对内;为民而战,不为私而战。”
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中,有陈更的机敏,有徐向钱的沉稳,有蒋仙云的锐利……还有周明的助教。
“更曾执鞭星城第一师范,启迪后辈,连人民先生亦感念师恩……”
那是1914年,他在星城第一师范兼课。台下坐着的人民,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听他讲世界军事史。课后,人民常来请教,两人曾有过几次长谈,关于华夏出路,关于主义之争。年轻时的人民就显露出不凡的见解,曾说:“李先生,您教的军事很重要,但我觉得,华夏的根本问题在土地,在农民。”
那时的李宇轩怎么回答的他说:“人民,你说得对。但改变土地问题,需要实力。没有枪杆子,什么主义都只是纸上谈兵。”
没想到,35年过去,当年那个清瘦的青年,即将拥有整个华夏。而自己这个“老师”,却坐在即将被攻占的老宅里,成了“战犯”。
“老爷,喝口茶吧。”老仆周福端着茶盘进来,动作有些颤巍。他已经七十三岁,是李宇轩母族的亲戚,后来被派来照顾李家。
李宇轩接过茶杯,是家乡的龙井,但泡茶的水已经不够沸,茶叶浮沉不定。
“阿福,你也该走了。”他说,“解放军不会为难你一个老人家。”
周福摇头,花白的头发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团棉絮:“老爷在哪,我就在哪。姑祖母临终前交代过,老爷对我们家有恩,我要照顾好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