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辰的百日宴,可是林家老宅今年顶顶要紧的大喜事!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星星还没完全退场,老宅的厨房里就已经灯火通明,奏响了忙碌的序曲。
“总指挥”郑美娇外太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的蓝布围裙,指挥若定。她一边手脚麻利地往大灶里添柴火,一边用带着浓浓闽都口音的普通话唠叨:“浮光啊~火候要看好!这蒸糕啊~气要足,时辰要到,中间不能开盖漏了气,不然糕体就不发,吃起来就不‘q’(筋道)了!”
曹浮光二矜嫲笑着应和:“知道啦!依妈~您就放心吧!” 她手里也没闲着,正利落地把揉好的面团揪成小剂子,准备炸油饼。锅里滚烫的油“滋啦”作响,炸得金黄的油饼散发出诱人的焦香。另一口大砂锅里,老鸭汤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香气混合着蒸糕的米香、油饼的油香,像一只无形的小手,勾得人馋虫直叫,这香味飘出老远,连隔壁邻居家都闻见了,探头笑道:“美娇姆婆,今朝啥好日子,煮嘎香(这么香)!”
日头升高,老宅里里外外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堂屋和院子里,借来的大圆桌足足摆了五张,铺上了喜庆的红塑料布。屋檐下挂起了红灯笼,虽然还没点亮,但喜庆的气氛已经弥漫开来。
今天的主角——小潘辰,被妈妈高云打扮得像年画里的福娃娃。穿着一身用各家送来的漂亮布头精心拼凑而成的“百衲衣”,大红的锦缎底子,绣着福字和吉祥图案,寓意纳福纳祥。脖子上挂着沉甸甸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小家伙养得好,虎头虎脑,小脸蛋白里透红,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黑葡萄似的,一点也不怕生,被外太公林敬波抱在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打量着满屋子陌生又亲切的面孔。
林敬波今天可是精神抖擞,特意换上了一套压箱底的崭新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皱纹都笑成了舒展的菊花。他抱着软乎乎的重外甥,感觉比当年抱自己儿子还紧张,又舍不得撒手,姿势略显僵硬,却满脸都是藏不住的慈爱和骄傲。
宴席前的重头戏——抓周仪式开始了!堂屋正中的大方桌上,铺着红布,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寓意吉祥的小物件,琳琅满目,简直像个微型博览会:
外太公林敬波放上了一把老式的木质算盘(从商,精打细算)。
二舅公林丕和放上了他常用的绘图尺和一支铅笔(从工,严谨建造)。
小表姑林漺放上了一只她小时候穿的、洗得发白的软底舞蹈鞋(从艺,翩翩起舞)。
大表叔林岽放上了他淘汰下来的一个旧键盘,几个按键都磨得发亮了(从科,敲击未来)。
还有大舅公林丕稼放的书本(学问),奶奶林丕华放的印章(权责),甚至三舅公林丕邺还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把自己平时把玩的一把精致的小螺丝刀也放了上去(手艺活)!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全家老少,加上闻讯赶来道喜的亲近邻居、堂亲表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一个大圈,个个屏息凝神,目光都聚焦在桌子中央那个小不点身上,气氛比看魔术表演还紧张。
曹浮光笑着把潘辰抱到桌前,轻轻放下。小家伙趴在红布上,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些新奇玩意儿。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先摸了摸那个冰凉的键盘,按了一下,没反应(没通电),撇撇嘴;又抓了抓旁边色彩鲜艳的图画书,翻了两页,似乎不太感兴趣;小脑袋转来转去,最后,目光锁定在那个油光锃亮的小木头算盘上。他伸出小手,一把将算盘搂进怀里,紧紧抱住,还伸出另一只手去拨弄那光滑的算盘珠子,发出“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小家伙觉得有趣极了,开心地“咯咯咯”笑了起来,露出光秃秃的牙床!
“好!好!抓住算盘好!将来是个会当家、懂理财的!” 林丕稼第一个洪亮地叫好,带头鼓起掌来。众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爆发出欢快的笑声和掌声。
林敬波一直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这时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智慧:“算盘好啊~这不光是算钱珠子,更是学算账、明算理、悟算人生。稳稳当当,心中有数,比什么都强。”
接下来的礼物环节,更是精彩纷呈,展现了家人们各具特色的关爱:
大表姑林凛送的礼物最“高科技”:一个她自己编程的、毛茸茸的智能小玩偶。她演示了一下,启动后玩偶能发出极其温和的辰力场波动,并模拟母亲心跳的声音,据说能有效安抚宝宝情绪。高云接过来,感觉手心有微微的暖意和规律的轻颤,惊喜地说:“这个好!晚上哄睡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小表姑林漺送的礼物最“可爱”:一套她亲手改制的小号练功服,柔软吸汗,还绣了个小小的“辰”字,寓意辰辰健康活泼。
大表叔林岽和小表叔林埥合伙送了个“迷你辰光守护仪”原型机,像个精致的小盒子,可以别在宝宝床头,实时监测睡眠质量和体温,数据直接同步到手机App上。林埥得意地介绍:“这可是咱们实验室的最新成果,独家定制!”
最朴实又最显用心的,是三舅公林丕邺。他话不多,默默递上一个自己用上等木料亲手打磨的摇铃。木头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边角都处理得圆润无比,绝对伤不到宝宝娇嫩的小手。摇起来声音清脆不刺耳。这份礼物,充满了手作的温度和细腻的关怀。
压轴的礼物来自外太公外太嫲。林敬波郑重地拿出一本用毛笔小楷工工整整手抄的、厚厚《林氏家训》抄本,纸张已经泛黄,但保存完好。郑美娇则拿出一对沉甸甸的、刻着吉祥图案的银镯子,给重外甥戴上。
林敬波抱着潘辰,用闽都话轻声念叨,像是在说给重外甥听,也像是在告诫所有儿孙:“辰辰啊,外太公外太嫲唔(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平平安安,脚踏实在(脚踏实地),唔好忘记根本(不要忘记根本)。”
正式开席后,院子里更是热闹非凡。五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老人们聊着过去的艰辛与现在的幸福,林丕稼一辈畅谈着事业的发展和未来的规划,林凛这一代的年轻人则交流着学业、工作和新奇的想法,而像潘辰这样的新生命,则在长辈们的怀抱里咿呀学语,象征着无限的希望。
林凛看着眼前这四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景象:从依公依嫲饱经风霜却满足安详的面容,到父辈们创业奋斗后的欣慰与展望,再到自己同辈人的努力拼搏与活力四射,最后落到潘辰那纯净无邪、代表着新生与未来的眼眸里……
这一幅流动的、充满烟火气的家族画卷,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踏实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曾经一心追求的那种孤独的、“一劳永逸”的“躺平”,在这种真实的、充满参与感和幸福感的家族生命律动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遥远。或许,真正的安心,不在于置身事外,而在于深深地融入其中,与所爱的人共同创造和分享生命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
这场百日宴,不仅是对一个新生命的祝福,更是林家血脉亲情和家风传承的一次温暖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