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饭时，齐雨儿捏着手机盯着屏幕，小娜发来的婚纱照 —— 发小穿着蓬蓬的白纱，手抚着微隆的小腹，笑得眉眼弯弯。她抬头看向对面正剥鸡蛋的汪凯，喉结滚了滚才开口：“小娜要结婚了，怀孕了，我得回趟老家。”
汪凯剥鸡蛋的动作顿了顿，蛋黄的油蹭在指尖，他没擦，只是 “嗯” 了一声：“什么时候？”
“下周六。” 齐雨儿把手机推过去，声音轻了些，“你…… 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桌角。上次汪凯动手时，她额头在这里撞出了血。谁都没提 “家暴” 两个字，可那两个字像根细刺，扎在两人之间，一碰就疼。像有根无形的线，把那段难堪的记忆拽到了眼前 —— 她父亲的刻薄，汪凯攥紧的拳头，还有她背上隐隐的痛感。
齐雨儿的心跳得有点快。她其实没指望汪凯答应，上次回老家，父亲喝醉了指着汪凯的鼻子骂 “没本事赚大钱”，汪凯忍了一路，回到家就红了眼，把她推在墙上时，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和绝望。那些淤青，那些恐惧，她至今没忘。
“我陪你一起回去。” 汪凯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沉了些，他把剥好的鸡蛋放进她碗里，“别人都成双结对的，就你自己回去，不像话。”
齐雨儿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他避开了她的目光，低头喝着粥，耳尖却有点泛红：“回老家，要回去看看你爸吗。”
她握着筷子的手松了松，粥的温热透过瓷碗传到掌心。其实她知道，汪凯那次的爆发，一半是父亲的刻薄，一半是他自己的压力 ，心里本就憋着股火。只是再委屈，动手也是错的。
“不用勉强。” 齐雨儿小声说，“我自己回去也没事。”
“不勉强。” 汪凯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她，“小娜是你最好的朋友，她的婚礼，我该陪你去。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想试着…… 弥补。”
齐雨儿没说话，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粥。此刻看着汪凯眼底的恳切，或许 “弥补” 比 “凑活” 更让人有盼头。
“那…… 好吧。” 她轻轻点头，把碗里的鸡蛋咬了一口，蛋黄的香混着粥的甜，在嘴里漫开来。
汪凯明显松了口气：“咱们开车回去？。对了，给小娜带什么礼物？婴儿车还是金镯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齐雨儿看着他，忽然想起刚结婚时，他也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先想着她。那些被柴米油盐和争吵磨淡的温柔，好像在这一刻，又悄悄冒了头。
或许回去会遇到尴尬，或许父亲还会说难听的话，或许那些阴影永远不会彻底消失。但至少这一次，他愿意陪她面对，愿意试着改。
她掏出手机给小娜回信息：“一定到！还带家属！”
02
齐雨儿的办公桌下堆着好几个购物袋，里面塞满了给小娜备的东西：婴儿用的纯棉包被、进口的防溢乳垫、婚礼上要穿的红色敬酒服，甚至还有两盒县城买不到的进口巧克力。
“你这是把半个母婴店搬空了？” 同事路过时笑着打趣，“当年你自己结婚都没这么上心。”
齐雨儿蹲下身理了理袋子，指尖划过那套刺绣的红色睡衣，眼里漾着笑意：“小娜当年为了我的婚礼，提前半个月就来丁市，在我家地板上打地铺，帮我缝喜字、熨婚纱，连给亲戚的伴手礼都是她一个个包装的。现在该我给她撑场面了。”
每天下班后，她都像上了发条的钟。先去母婴超市挑婴儿床的防撞条，再转到婚庆用品店选签到本的样式，连喜糖盒上的丝带都挑了三种颜色让小娜选。
“值得吗？累成这样。” 汪凯晚上帮她揉着酸麻的小腿，看着客厅堆成小山的包裹，忍不住念叨。
“怎么不值。” 齐雨儿踢掉拖鞋，把脸埋在他颈窝，“小时候我被男生欺负，都是小娜替我出头；我第一次吃麻辣烫，也是她偷偷攒钱带我去吃县城最好的麻辣烫。”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光：“她结婚，我想让她风风光光的。”
最上心的是那束捧花。齐雨儿特意联系了相熟的花店老板，预定了空运来的雪山玫瑰，花瓣像奶油一样白，边缘泛着淡淡的粉。“一定要最新鲜的，” 她反复叮嘱，“婚礼前一天送到我这儿，我自己插。”
她翻出蓝玥送的花艺书，对着上面的捧花样式画了好几张草图，选了尤加利叶做衬，点缀几枝白色洋桔梗，用珍珠串绕着花茎 。小娜小时候总说，珍珠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首饰。
到了周五晚上，汪凯把最后一个包裹塞进后备箱时，齐雨儿坐上了副驾。车厢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走吧？” 汪凯发动车子，仪表盘的光映在他脸上，“争取十二点前到，还能吃顿夜宵。”
齐雨儿转身晃了晃装花的纸箱，确定它放稳了，生怕压坏：“走。”
车子驶离丁市时，城市的灯火在身后渐渐模糊。齐雨儿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和小娜坐在县城的田埂上，说以后要一起结婚，嫁得近一点，这样就能天天串门。现在小娜要嫁在老家，她留在了丁市，可那份从小长起来的情谊，一点都没淡。
“困了就睡会儿。” 汪凯把空调调高了些，“到了叫你。”
齐雨儿点点头，却没闭眼。她看着副驾储物格里露出的红色丝带 —— 那是她偷偷准备的，打算明天帮小娜系在婚纱的裙摆上。就像当年小娜帮她做的那样，把所有的祝福，都藏在这些细碎的心意里。
03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齐雨儿拎着三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站在小娜家门口，指头已经勒的没有血色了。贴着大喜字的防盗门 “吱呀” 一声开了，小娜穿着件宽松的碎花裙，肚子已经轻微隆起，看见她的瞬间，眼睛倏地红了。
“你怎么这么早？！” 小娜的声音带着哭腔，下一秒就扑过来抱住她，力道大得差点把齐雨儿手里的袋子撞掉。两人像小时候那样互相捶着背尖叫，眼泪混着笑声砸在对方的肩膀上，齐雨儿能闻到她发间熟悉的属于小娜的味道。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得傍晚才到。” 小娜松开她，手还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指腹蹭过她袖口的线头，“喜糖盒子找遍县城都没合适的，就盼着你的呢！”
齐雨儿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踢掉沾着露水的鞋子：“我俩连夜开回来的。” 她侧身让出身后的汪凯，他手里还提着个装着恒温壶的纸箱，站在门口有点手足无措。
小娜的父亲赶紧迎上来，接过汪凯手里的箱子：“快进来快进来，早饭刚做好，小米粥还热乎着。” 他往屋里喊，“老婆子，小娜朋友来了！”
小娜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把炒菜铲：“哎哟这孩子，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给你晒被子。” 她拉着齐雨儿往堂屋走，目光在她身上转了又转，“瘦了点啊，在丁市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汪凯被小娜父亲拉着坐在条凳上，递烟的手碰在一起，两人都温和地笑了笑。小娜父亲给汪凯倒了杯热茶：“路上累坏了吧？我家这丫头，从小就黏雨儿，结婚这么大的事，离了她跟丢了魂似的。”
“叔您别这么说。” 汪凯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雨儿惦记小娜，早就开始准备东西了，前阵子天天逛商场，说一定要让您家姑娘风风光光的嫁。”
齐雨儿正被小娜拉进里屋看婚纱，听见这话回头笑了笑。小娜掀开防尘罩，象牙白的婚纱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领口缝着细小的珍珠：“好看吗？你上次说这种一字肩适合我。”
“何止好看，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齐雨儿摸着婚纱的蕾丝花边，忽然想起自己结婚那天，小娜也是这样，眼睛亮晶晶地说 “你今天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时光好像绕了个圈，只是这次，换她来守护对方的幸福。
堂屋传来小娜父亲的笑声，汪凯正笨拙地帮他往墙上贴喜字，红纸的边角被风吹得轻轻打卷。齐雨儿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闻着厨房飘来的小米粥香，忽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原来最珍贵的从来不是什么盛大的仪式，而是这些吵吵闹闹却又彼此惦记的人，是不管走多远，回头时总有人在原地等你的温暖。
“快来装喜糖！” 齐雨儿把买回来的东西堆的到处都是，好不容易找到了装喜糖的盒子，里面铺着金色的碎纸，隔壁邻居大婶也来小娜家帮忙，看着喜糖盒子连忙夸赞：“你挑的这盒子太好看了，咱们这县城根本买不到。”
齐雨儿为自己非要连夜赶回来感到很值得 ，有些情谊，就是要这样热热闹闹地参与，踏踏实实地守护，才不算辜负。
04
干了一天活好不容易才回到了酒店，在脱掉鞋的瞬间，脚踝传来一阵酸胀。她和汪凯几乎是同时倒在床上，床垫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带着旅途和忙碌叠加的疲惫，像团棉花似的把人裹住。
“今天可真够累的。” 齐雨儿侧过身，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吊扇，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的喑哑，“忙了一整天，竟忘了问小娜，她老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光看婚纱照上那傻笑，根本看不出脾气秉性。”
汪凯平躺着，手臂搭在额头上，闻言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急什么，明天婚礼上不就见到了？到时候好好替你姐妹把把关。” 他的声音也带着倦意，却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齐雨儿忽然撑起身子，把胳膊轻轻搭在他腰间，掌心贴着他温热的衬衫。布料上还留着白天帮忙贴喜字时蹭到的红纸印，像颗小小的朱砂痣。“老公，”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今天辛苦你了。又是开车又是帮忙搬东西，帮小娜爸爸分担了那么多重活。”
汪凯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转过头，借着床头灯的光，看见齐雨儿眼底的认真，像落了星子的湖面。“跟我还客气什么。” 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穿过发丝时，带起淡淡的洗发水香，“你高兴就好，你老公得给你长脸。”
齐雨儿没再说话，只是把脸往他胸口埋了埋，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白天的画面像电影片段似的在脑子里闪过：汪凯帮小娜父亲搬嫁妆时汗湿的后背，给哭闹的小孩递糖时笨拙的模样，吃饭时默默把她不爱吃的菜夹到自己碗里…… 这些被忽略的细碎，此刻都像温水里的糖，慢慢化出甜味。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的风在无声地流淌。齐雨儿忽然想起上次因为父亲争吵后，两人在沉默中熬过的那些夜晚。而现在，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她的指尖能摸到他腰间的温热，这种踏实的感觉，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人安心。
“明天早点起，我还得给小娜插捧花呢。” 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渐渐含糊，“雪山玫瑰应该还新鲜……”
话没说完，呼吸就变得均匀起来。汪凯低头看着她睡着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只安静的蝴蝶。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挪开，给她盖好薄被，然后侧身躺着，借着微弱的光，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汪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她的发梢，像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有些歉意说不出口，有些改变在心里慢慢发芽，或许就像这样，在每个疲惫却安稳的夜晚，一点点靠近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