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北,霜降后的子夜比往年更冷。丹坊新楼刚立,玄铁管壁里还残留着灰火余温,却压不住街巷深处那股陌生的杀意。李长青站在三楼露台,黑袍下摆被风掀起,指节轻叩栏杆,节奏与炉膛内火焰跳动恰好一致——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用灰火脉搏代替自己的心跳,好让敌人永远摸不清他的真正破绽。
灯火在他背后一盏盏熄灭。北街的散修、行脚商、暗探,全都嗅到了血腥前兆,纷纷退到十丈之外。空旷长街尽头,缓缓走出七个人。皆着青阳外门白袍,袖口却绣着一道猩红“杀”纹——外门执法队,专清“叛家者”。领队的是个生面孔:二十出头,面相斯文,腰间悬着一柄未出鞘的短剑,剑鞘漆黑,没有铭纹,像一口封死的井。他抬眼,目光穿过风雪,与李长青短暂相接,竟带着几分故人重逢的温和。
“李长青,”年轻人自报姓名,“沈放,外门执法第七队。今夜只问一句——你退不退?”
声音不高,却在雪幕里传出老远,连躲在檐下的散修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执法队的规矩:先礼后兵,给最后一次“认罪”机会。沈放语气平静,却藏着不容拒绝的锋利。李长青没有立刻回答,他侧头,仿佛倾听炉内火焰低语,随后抬手,一缕灰火飘出,在空中画出一个“不退”的符影。火光一闪即灭,却像刀锋划过纸面,干脆利落。
沈放点头,七人同时踏前一步。靴底踏碎薄冰,声音整齐得像同一具身体。下一瞬,七道白影分散,呈扇形锁住长街,杀意不再掩饰,寒光点点,短剑、钩镰、锁链同时亮出。灰火在李长青脚下铺开,像一层薄雾,顺着地砖缝隙游走,先一步抢占每一寸可落足之地。双方未动,杀机已交织成网,空气发出细微嘶鸣。
沈放第一个消失。他踏地无声,白袍却掀起残影,快得像雪夜里掠过的一阵风。下一刻,他已出现在长青左侧,短剑出鞘,没有剑光,只有一道极细的乌线,直取咽喉。那是“无锋剑”,专破护体灵焰,剑刃未开锋,却能在瞬间震散火属性灵力。李长青不退,右手两指并拢,灰火凝成一枚细针,针锋对上剑尖,寒火先冰封剑势,地火后炸裂剑脊,“叮”一声脆响,乌线断成两截,短剑前半截被冻成冰晶,后半截仍握在沈放手里。后者借反震之力滑退三尺,脚尖一点,再次隐入风雪。
与此同时,其余六人动了。锁链如毒蛇,钩镰似恶鹰,从三个不同角度封死退路。灰火骤然升腾,化作六面冰镜,镜心灰蓝,镜面赤红,将攻势同时折射回去。锁链缠住钩镰,钩镰斩断锁链,寒火顺着兵器逆流,瞬间爬上六人手腕,冰封经脉,地火紧随炸裂,“噗噗”血雾在雪幕里绽开,像一朵朵暗红的花。六人闷哼倒退,却未倒下,显然早有准备,袖口同时亮起“蚀”纹黑线,寒火被黑线强行吞噬,地火也被毒雾腐蚀,攻势再次凝聚。
沈放第二次出现,已在半空。他借风势跃起,短剑虽断,剑鞘却化作第二柄兵器,漆黑鞘身砸向长青天灵,力道万钧。李长青抬眼,灰火在掌心旋转,凝成一只火拳,拳面灰蓝,拳心赤红,一拳轰出,与剑鞘硬撞。巨响震得整条北街瓦片乱跳,火拳碎成漫天流萤,剑鞘也被震成齑粉,沈放身形倒飞,却在空中折身,脚尖勾住屋檐,借力再次扑来,速度更快,角度更刁。这一次,他双手合十,十指结印,背后浮现一道漆黑“蚀”纹,毒雾凝成实质,化作三头黑蛇,张口同时咬向长青咽喉、心口、丹田,封死所有生路。
李长青终于离开原地。他一步踏前,灰火在脚底炸开,冰面龟裂,火浪卷起雪幕,形成一道灰白龙卷,将三头黑蛇同时卷入。寒火冰封蛇首,地火炸裂蛇身,毒雾尚未来得及扩散,便被火浪撕成碎片。沈放被余波震得倒飞,重重砸在街心,积雪四溅,唇角溢出一缕黑血,却仍在笑:“好火,可惜烧不尽。”
他抬手,七人同时结印,袖口“蚀”纹连成一片,毒雾在半空凝成一只巨大独眼,瞳孔幽光闪烁,像黑夜里的深渊。独眼眨动,一道漆黑光束破空而出,所过之处,积雪瞬间汽化,连灰火都被腐蚀出空洞。李长青面色第一次凝重,他双手合十,灰火在掌心急速旋转,凝成一枚半透明的火镜,镜面灰蓝,镜心赤红,像冰与混沌交织的罗盘。火镜迎向漆黑光束,寒火先冰封光束外层,地火后炸裂内层,两股力量在半空僵持,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巨兽磨牙。僵持持续三息,火镜突然碎裂,光束也被震成无数黑丝,四散飘舞,尚未落地,便被寒火凝成冰晶,又被地火炸成粉尘,雪幕里下起一场漆黑的雪。
沈放借反震之力滑退至街尾,七人同时结印,毒雾再次凝成巨大独眼,却比先前更暗、更深,像无底黑洞。李长青深吸一口气,灰火在背后张开双翼,翼展十丈,火羽飘零。他一步踏空,火翼振动,整个人化作一道灰白流星,直扑独眼中心。寒火先冰封黑洞边缘,地火后炸裂核心,火翼所过之处,毒雾被强行撕开一道裂缝,裂缝深处,条形码幽光一闪而灭,像被剪断的丝线。灰火流星穿透独眼,独眼碎成无数黑晶,黑晶尚未来得及落地,便被火翼震成粉尘,随风飘散。
沈放终于力竭,单膝跪地,唇角黑血连成线,却仍在笑:“北安伯,好火,可惜烧不尽。”他抬手,七人同时掏出一枚墨黑弹丸,弹丸在半空炸开,浓雾裹挟“蚀”丝扑向长街两侧,竟是要拉百姓陪葬。李长青面色一沉,灰火双翼猛地收拢,火浪倒卷,形成一道灰白龙卷,将浓雾连同“蚀”丝一并卷入,焚成虚无,只余无数细小晶核,落在雪地,像墨汁凝成的冰珠。七人瘫坐在地,兵器尽碎,毒雾被焚,再无战力。沈放抬头,望向立于火翼之上的少年,声音低哑:“你赢了,可‘蚀’不会停。”
长青收翼落地,灰火在掌心凝聚,化作一朵火莲,火莲缓缓旋转,映出少年冷峻的侧脸,也映出远处雪原上,那道正悄然逼近的朱红身影——慕容珣,丹阁主母,亦是李氏主母,瞳孔条形码幽光闪烁,像黑夜里的狼群。火莲脱手,落在雪地,寒火先冰封十丈,地火后炸裂成雨,冰火交替,“噗噗”连响,血雾尚未来得及升腾,已被凝成冰晶。少年伯爷立于火莲之上,灰火双翼展开,像火中神只,守护着他的子民,也守护着他的江山。风雪呼啸,却吹不灭旧炉内那朵灰莲,像黑夜里的曙光,渺小,却倔强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