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丽莎踩着七厘米的细高跟,迈着优雅的步子穿过写字楼大堂。她身着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丝巾在颈间系成完美的温莎结,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妆容精致到睫毛根根分明,头发挽成一个松散但恰到好处的发髻,几缕发丝看似随意地垂在颊边,实则经过精心打理。
“丽莎姐,明天见!”前台小妹朝她挥手。
李丽莎回以职业微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都市精英女性的自信与从容。谁能想到,这样一位光鲜亮丽的女子,正面临着一天中最艰难的过渡——从完美职场丽人回归到她最真实的身份。
电梯升至二十八楼,李丽莎掏出钥匙,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面对一场战役。门开的一瞬,熟悉的混杂气味扑面而来:外卖餐盒发酵的酸味、积攒多日的袜子味、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霉味。她每天回家都要经历这一番感官冲击,就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但今天不同。
门开后,没有任何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柠檬清香。
李丽莎僵在门口,恍惚间退后两步确认门牌号——2804,没错,是她的公寓。但她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门,于是急忙退出,重新关上门。她心跳加速,再次核对门牌号,这才忐忑不安地重新推开。
眼前景象让她目瞪口呆。
玄关的地砖光可鉴人,鞋柜上的灰尘不翼而飞,原本堆积如山的鞋子整齐排列。往里望去,客厅沙发靠垫平整摆放,电视屏幕一尘不染,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斑。空气中除了柠檬清洁剂的味道,还有一丝消毒水的痕迹。
她小心翼翼地把高跟鞋脱在门口,仿佛亵渎圣地般踮脚走进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空间。茶几上放着一张便条,字迹潦草:
“好好的家,被你整成这样,连我一个小偷都看不下去了,我都给你收拾了,垃圾扔了五袋,地拖了三遍才干净,累死我了,抽屉里的二百块钱我就拿走了,就当打扫卫生的酬劳了!”
李丽莎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羞愧——深深的、彻头彻尾的羞愧。她瘫坐在沙发上,脸烧得发烫。一个贼,一个非法闯入者,竟然对她的生活习惯鄙夷到不惜冒险留下字条批评,还亲自动手打扫?
她环顾这个焕然一新的家,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多久没见过地板本来的颜色了。厨房台面上常年堆积的外卖盒不见了,卫生间瓷砖缝里的霉斑消失了,卧室里那座由穿过但还不至于要洗的衣服堆成的“小山”也被夷为平地。
李丽莎的脸从羞愧的潮红逐渐变为愤怒的铁青。她抓起手机,颤抖着按下110。
“我要报警,有人闯入我家。”
派出所里,民警小王刚挂断电话,转头对老警官张大明说:“头儿,刚接到一位女士报案,说家里进贼了,但奇怪的是,贼什么都没偷,还给她打扫了卫生。”
张大明挑了挑眉,从泡面的碗沿上方投来怀疑的目光:“打扫卫生?这是什么新型盗窃手法?”
“不,据她说,贼还留了字条,抱怨她家太乱,拿走了两百块当作清洁费。”小王忍不住笑出声,被张大明瞪了一眼后赶紧正色。
“地址是哪儿?”
“阳光花园,2804室。”
半小时后,两名警察站在李丽莎一尘不染的公寓里,努力保持专业态度。张大明清了清嗓子:“李女士,您确定没有丢失其他物品?只有抽屉里的两百块钱不见了?”
“我检查过了,只有那两百块。”李丽莎咬着嘴唇,“警官,这太可怕了,一个人就这么闯进我家,还……还评价我的生活方式。”
小王在一旁记录,肩膀微微抖动。张大明瞪了他一眼,继续问:“您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没有可能是熟人恶作剧?”
李丽莎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前男友和同事的面孔,又一一排除。“我不觉得有人会开这种玩笑。”
勘察现场时,技术人员在窗台发现了不明显的撬痕,确认这是一起非法入室案件。张大明点点头:“我们会调取小区监控,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三天后,派出所来电通知李丽莎,嫌疑人抓到了。
审讯室里,张大明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他叫刘明,二十五六岁模样,穿着朴素但干净,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与一般小偷小摸的形象相去甚远。
“说说吧,为什么闯入李女士家?”
刘明低着头,声音沉闷:“我原本是想偷点值钱的东西,但一进去就惊呆了。那么漂亮的公寓,被住得像垃圾场。外卖盒堆成山,水池里泡着发霉的碗碟,沙发上全是衣服,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所以你就决定不偷东西,改打扫卫生?”小王忍不住插嘴,被张大明瞪了一眼。
刘明耸耸肩:“我有点洁癖,实在看不下去了。想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就顺手收拾了一下。我花了整整五个小时,光垃圾就扔了五袋。她那地砖,我拖了三遍才见本色。”
“然后你拿走了两百块钱?”
“劳动所得,不是吗?”刘明理直气壮地说,“我甚至还用了她家的清洁剂,不然那些陈年污垢根本去不掉。”
张大明揉了揉太阳穴,这案子比他处理过的任何凶杀案都让人头疼。这时,小王推门进来:“头儿,李女士来了,她说想见见嫌疑人。”
李丽莎被带进询问室时,刘明正低着头。当她看清他的脸时,略微惊讶——不是想象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反而眉清目秀,甚至有些文弱。
“你就是那个小偷?”李丽莎开口,声音比预期中尖锐。
刘明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她脸上:“你就是那个把家弄得像垃圾场的女士?”他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鄙夷。
李丽莎感到脸颊发烫,但强装镇定:“我看过监控了,你进出我家的时候,手里都拿着垃圾袋,确实像是打扫卫生的样子。”
刘明轻哼一声:“不信你可以问问对门的老太太,我扔垃圾时她还夸我勤快,以为我是你请的保洁。”
一阵沉默后,李丽莎突然开口:“你有女朋友吗?”
不仅刘明,连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的张大明和小王都愣住了。
“什么?”刘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有没有女朋友,”李丽莎向前一步,“我觉得你很不错,很勤快。我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回家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打扫卫生了。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刘明瞪大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要嫁给我?就因为我会打扫卫生?”
“这理由不够充分吗?”李丽莎反问,“现代婚姻本质上是资源互补,你能弥补我最大的缺陷。”
刘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询问室里回荡:“绝不!我宁可坐牢也不会娶你这样的女人。你知道我打扫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你衣柜底下发霉的三明治,浴室地漏缠着的头发足以做一顶假发,厨房水槽里的碗已经长毛了!我花了五个小时才让你的家恢复人住的状态!”
李丽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可以学,我可以改。”
“得了吧,”刘明嗤之以鼻,“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在外光鲜亮丽,在家邋遢成性。你们只在乎外人怎么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活品质。我虽然穷,但我的出租屋一尘不染。我宁可继续穷,也不要和一个表面光鲜的邋遢鬼过日子。”
单向玻璃后,小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张大明一把推出门外。
李丽莎站在原地,自尊心被击得粉碎。她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小偷如此直白地拒绝和羞辱。更可怕的是,她意识到刘明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案件移送检察机关后,由于情节轻微且态度良好,刘明被判处拘役一个月。李丽莎的生活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但她开始每周请一次保洁,家里始终保持着小偷离开时的整洁状态。
三个月后,她在超市清洁用品区偶见了刘明。他正拿着一瓶清洁剂仔细查看成分表,侧脸专注而认真。
李丽莎本能地想躲,但刘明已经看到了她。他推着购物车走过来,车里整齐摆放着各种清洁用品和食材。
“李女士。”他点头致意,目光落在她的购物车上——里面是泡面和速冻水饺。
“你好,”李丽莎尴尬地回应,“你出来了?”
“上个月就出来了,”刘明说,“现在在一家保洁公司工作,老板觉得我很有‘天赋’。”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李丽莎轻声说:“我家现在一直很干净。”
刘明瞥了她一眼:“是吗?那恭喜了。”他推车准备离开。
“等等,”李丽莎鼓起勇气,“我能请你吃顿饭吗?就当感谢你让我意识到自己的生活有多糟糕。”
刘明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可以,但我选地方,我信不过你家的厨房卫生。”
餐厅里,刘明仔细地用消毒湿巾擦拭餐具,李丽莎看着他的动作,突然笑了。
“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命运很奇妙,”李丽莎说,“一个小偷改变了我的人生观。”
刘明正色道:“首先,我仍然认为我的行为是等价交换。其次,你需要的不是婚姻,而是一个生活导师。”
“那你愿意担任这个角色吗?”李丽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刘明打量着她,最后叹了口气:“先从教你如何正确分类垃圾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