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南城,张师长满面焦灼地守在一旁,看着牛全为自己的三姨太诊脉。牛全微阖双眼,一言不发,片刻后才开口:“来,换另一只手腕。”三姨太依言将另一只玉腕轻搭在脉枕上。
指尖感受着平稳有力的脉象,牛全心中终于有了定论——确实是喜脉。他睁开眼,脸上露出笑意:“恭喜师长!三姨太当真有喜了,且脉象稳健。依我多年经验看,这一胎,恐怕是位男娃。”
张师长一听这话,摸着自己的秃脑袋,当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喜不自胜地嚷道:“太好了!牛全,我跟你说,要是三姨太真生下男娃,我立马给你官升一级,再包个大红包!”
牛全笑着摆手:“不必如此,为师长分忧本就是我的分内之责。如今我已是您的属下,您千万别客气。”
张师长笑得合不拢嘴,转头看向三姨太:“小华啊,这次你可得好好养胎。只要你为我张家生下男娃,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三姨太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娇声说道:“师长,这可是您说的。上次我看中那副镯子,您当时不舍得买,这回我想要了。”
“买!”张师长猛地一拍桌子,“一会儿就去买!”
牛全收拾好,拱手说道:“师座,那我就先回去了。”
张师长高声喊来副官:“江副官!赶紧给牛医官备上二十斤精白面、十斤猪肉,派人送他回去!”
“是,师座!”江副官应声答道。
牛全再次道谢,提着药箱往家走。身后跟着的卫兵扛着白面和肉,笑着说:“牛医官,师座现在真是越来越倚重您了,您可真是小神医啊!”
牛全笑了笑,问道:“小丁,上次我给你看的胳膊,现在没事了吧?”
小丁连忙点头:“没事了没事了!您这医术真是通神,现在已经恢复得跟从前一样了!”
回到家,牛全看见秀莲正扫着院子,小腹已微微隆起。他皱了皱眉,上前说道:“秀莲,你也得多注意,既然有了身子,可千万别干重活。”
秀莲笑着说:“当家的,别大惊小怪的。我这都第三胎了,哪那么娇气,从来没出过岔子。再说,这才刚四个多月,轻省活儿碍不着事。”
这时刘妈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话头:“先生,我先前就劝过太太,可她天生闲不住,总说待着浑身不自在。”
牛全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刘妈,我还不知道她的性子?就是个操劳的命,没人家当太太那般能享清闲。”
一旁的小丁见状,连忙插话:“太太,您看这肉和白面,我给您放到哪儿去?”
“哎,小丁,快送厨房去!”刘妈忙上前引路。
小丁把东西在厨房放好,出来对牛全说道:“牛医官,那我就先回师部复命了。”
牛全点头笑道:“好,今天辛苦你跑一趟,多谢了。”
小丁走后,刘妈打开面袋,指尖捻了捻雪白的面粉,惊喜地叹道:“呦,这可是实打实的精白面!”又拎起那块肉翻看,转头对秀莲说:“太太,这肉也新鲜得很,晚上咱包饺子吃多好!您说说,是用白菜做馅,还是用芹菜做馅?”
秀莲望向牛全,软声问道:“当家的,你想吃什么馅?听你的。”
牛全笑着揉了揉她的肩:“就芹菜馅吧,清爽,也合你现在的胃口。”
刘妈立刻应道:“那好!我这就去后院摘芹菜,再把肉剁出来,争取晚饭前包好。”
牛全转身进了屋,将药箱轻轻放在桌案上。自打来到鲁城,张师长待他确实不薄。他心里清楚,张师长的过往不算干净——早年当过土匪,凭着一身豪爽劲拉了帮兄弟,后来被国民党收编,却因是杂牌军,处处受排挤。先前跟日军作战时弹尽粮绝,走投无路才投了鬼子,如今驻扎在鲁城,帮着日军看守交通线。
虽说当了汉奸,张师长却算不上大恶之人:对治下百姓是有些敛财的心思,但远没到其他汉奸那般穷凶极恶;待手下也还算宽厚。而自己凭着一手精湛医术,在师里很受敬重——毕竟军营里刀枪无眼,谁也说不准哪天就需要医官救命,没人敢怠慢他。
晚饭刚要做好时,明月回来了。如今他已正式改叫牛明月——他本是孤儿,和牛全原是师兄弟,这一改姓,便算正式认了牛全当哥哥。
18岁的牛明月穿着一身少尉军官军装,身姿挺拔,英气勃勃。这几年他的医术也练得愈发精湛,早已能独当一面。
秀莲一见他就笑了:“四弟回来得正好!饺子刚包好,这就准备煮了。”
明月笑着应道:“嫂子,我这赶得巧!您坐着别动,我去帮刘妈。”说着就洗了手,转身进了厨房搭把手。
刚没一会儿,牛全的儿子牛小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身上沾得满是泥污。牛全皱起眉:“小根,你又去哪野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爹!我跟小伙伴们摔跤玩呢!”牛小根大声嚷嚷,满不在乎。
牛全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呀,就是个皮猴子!”说着便拉着儿子去洗了手脸,又叮嘱道,“快收拾好,马上就开饭了。”
牛全和明月刚吃了两个饺子,就着酒杯抿了口酒,院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刘妈您坐着,我去开门。”明月说着就起身——在这个家里,刘妈向来和他们一起吃饭,毕竟牛全夫妇都是小户人家出身,没那么多规矩讲究。
明月几步走到门前,拉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三连连长武继东。“武连长,这么晚了有事?”他笑着问道。
武继东探头往院里望了眼,见桌上还摆着碗筷,满脸歉意:“这是正吃饭呢?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有事直说就行。”牛全放下筷子,声音从屋里传过来。
武继东这才开口:“想请牛医官跟我走一趟,去给个病人看看。”
明月挑眉,半开玩笑地问:“怎么,我去不行吗?”
武继东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连忙摆手:“还是麻烦牛医官亲自去稳妥些。”
“先进来坐吧。”明月侧身让他进门,武继东这才把请医的缘由细细说了一遍。
牛全听完,当即放下酒杯:“行,我跟你走。”他和武继东平日相处不错,武继东还总爱领着牛小根到处玩,秀莲对他也颇有好感,笑着劝道:“继东啊,要不坐下喝杯酒,吃几个饺子再走?”
“不了嫂子,病人还等着呢,不敢耽搁。”武继东连忙推辞。
牛全也不多耽搁,转身回屋拎起药箱,跟着武继东出了门。一路上,武继东走得七拐八绕,还时不时回头张望,神色格外机警。牛全看在眼里,心里犯嘀咕,觉得他这行踪透着蹊跷,却也没多问,只默默跟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