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控制台”位于大厅深处,隐藏在几排最为高大、铭刻着繁复星辰轨迹图案的书架之后。守藏吏的投影在前方引路,他的身形飘过石质地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林昊五人紧随其后,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绕过最后一道书架屏障,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大厅的尽端,穹顶在此略微降低,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壁龛。壁龛的墙壁不再是金属书架,而是一整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有流体光泽流转的暗蓝色晶壁。晶壁前,并非预想中布满按钮和光屏的复杂控制台,而是一个相对简洁的石质平台。平台呈圆形,直径约三米,表面同样铭刻着与“太初轮转诀”符文同源的复杂纹路,中心位置有一个凹陷的、手掌形状的印记。
平台周围,散落着几尊形态古朴、非人非兽的玉石雕像,它们面向平台,做出某种朝拜或守护的姿态,雕像的眼睛处镶嵌着黯淡的宝石。
“中枢乃档案馆能量与信息调度核心,亦是隐蔽力场的源头。”守藏吏的投影飘至平台旁,虚化的手指向中心的掌印,“启动与调整,需‘钥匙’持有者以本源之力沟通,并通过特定‘仪轨’确认权限。”
他的目光落在林昊身上:“年轻的继承者,你的本源与档案馆最为契合,且蕴含新生轮转之意,由你主导启动最为合适。但需谨记,启动过程会建立深度连接,你的部分意识与力量将暂时融入档案馆网络,感知其状态,也承担其负荷。门外威胁迫近,需首先激活强化隐蔽与干扰场。”
林昊没有犹豫,大步走到平台前。他看向秦羽:“秦队长,必要时,‘归乡’剑或许能提供额外的权限验证或能量支持。”
秦羽重重点头,手握剑柄,站到林昊侧后方。艾雯、墨、凯恩则警惕地分散在平台周围,关注着大厅入口方向以及探测器上显示的门外动静。
林昊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将右手缓缓按入平台中心的掌印凹槽。触感温润,并非冰冷的石头,更像某种有生命的材质。他闭上眼,运转“太初轮转诀”,体内那融合了陆沉舟本源与自身信念的混沌轮转之力,缓缓注入掌印。
嗡——
低沉的共鸣声自平台内部响起,仿佛沉睡了万古的巨兽被唤醒。平台表面那些黯淡的符文纹路,自林昊手掌接触点开始,次第亮起柔和的白金色光芒,如同流淌的水银,迅速蔓延至整个平台,并向四周的地面纹路扩散。那几尊玉石雕像眼部的宝石,也随之泛起微光。
林昊的意识仿佛被一股温和而浩大的力量牵引,脱离身体,升腾而起。他“看”到了——不再是肉眼所见的景象,而是整个档案馆的能量脉络与信息结构!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美丽又令人震撼的立体网络。以这个中枢平台为核心,无数纤细的光之脉络延伸出去,连接着大厅内每一个封存器皿,连接着巨大的书架,连接着穹顶与地底深处埋藏的能量节点。整个档案馆如同一个精密而庞大的生命体,只是此刻,大部分脉络光芒黯淡,能量流动迟缓,许多节点处于休眠或低功耗状态。而在网络的边缘,与外部“虚无”环境接触的界面处,一层极其稀薄、却坚韧无比的淡金色光膜微微闪烁——那便是档案馆的隐蔽力场。此刻,光膜正受到外部某种无形力量的持续挤压和渗透,泛起细微的、不祥的涟漪。
林昊能“感知”到,在光膜之外,粘稠的黑暗与恶意中,许多冰冷的“存在”正在聚集,如同闻到腐肉气味的蛆虫。正是那些“流淌人形”——“归寂之潮”的“清洁单元”。它们被档案馆刚才开启门户和启动中枢时泄露的、极其微弱的“异质”波动所吸引。
“集中意念,于网络中找到‘隐蔽’与‘干扰’协议节点。”守藏吏的声音直接在他扩展的意识中响起,带着指引,“它们通常呈现为淡蓝色或银色的光团,位于主要能量干流的交汇处。引导你的力量注入,并默念档案馆传承的‘固藏’真言——我会将真言信息传递给你。”
一段古朴、音节奇特的意念流涌入林昊的意识,那并非任何一种已知语言,更像是一种直接表达“隐藏”、“固化”、“隔离”概念的信息束。
林昊立刻照做。他的意识在网络中飞速移动,很快锁定了几个符合描述的光团。他将自身本源之力,沿着光之脉络,精准地灌注进去,同时以意念颂念那“固藏真言”。
效果立竿见影!
整个档案馆网络微微一震,能量流动明显加速。边缘那层淡金色的隐蔽光膜骤然明亮、增厚,表面浮现出层层叠叠、不断旋转的玄奥符文虚影!光膜之外,那些正在试探和挤压的“清洁单元”仿佛触碰到烧红的铁板,发出无声的“嘶鸣”,暗金色的形体剧烈波动,纷纷向后退缩了一段距离。同时,一股无形的、带着混乱信息特征的干扰波纹以档案馆为中心扩散开来,进一步混淆和屏蔽了此处的精确坐标。
门外通道中,聚集的暗金色人形变得有些混乱,它们失去了明确的目标,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并未远离,依旧在附近徘徊。
“初步防御已激活,可暂时阻隔低强度探测与直接接触。”守藏吏的声音带着一丝赞许,“你对力量的掌控与网络的适应性,比预想中更好。但能量消耗增加了,中枢储备的‘源质’正在加速流失。我们时间有限。”
林昊的意识回归身体,缓缓睁开眼,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的过程看似短暂,实则对他的心神和力量消耗不小。他收回手,平台的光芒稍微黯淡,但依旧维持着激活状态。
“外面的东西暂时进不来,但它们守着门口,我们同样很难出去。”秦羽看着探测器上传回的门外景象,眉头紧锁。
“档案馆有备用出口吗?”凯恩问道。
守藏吏的投影微微摇头:“建造之初,为最大限度隐蔽,正式出入口仅此一处,且与主要隐蔽场联动。强行从其他位置破开,会严重破坏档案馆结构,并暴露坐标。如今之计,唯有在此获取所需,再图离开之法。”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封存器皿。“档案馆内封存的知识浩如烟海,但并非所有都对你们当前处境有直接助益。根据你们的描述——面临‘归寂之潮’渗透、文明受威胁、寻求归途与对抗之法——我建议优先调取以下几类封存器。”
他虚化的手凌空点指,远处几个书架上,对应的几个水晶器皿微微亮起,与其他器皿区分开来。
“其一,‘归寂现象观测与基础特性分析’系列,编号‘甲-柒至甲-拾叁’。内含吾族早期对‘归寂之潮’的观测记录、能量频谱、侵蚀模式初步分析,有助于你们更深入理解敌人本质。”
“其二,‘存在意蕴加固与污染净化技术雏形’系列,编号‘丙-贰至丙-玖’。包含多种基于‘源质’特性开发的,用于稳固个体或区域‘存在’,以及净化‘归寂’污染的理论模型与基础技艺框架。或可与你们已有的‘信念共振’技术结合。”
“其三,‘维度褶皱航行与临时信标设立指引’残卷,编号‘戊-零伍’。此卷不全,但记载了在‘归寂’影响区利用天然或人造‘维度褶皱’进行隐蔽航行,以及设立临时安全信标的方法,对你们规划撤离或建立前线据点或有启发。”
“其四,‘档案馆星图及安全区坐标碎片’集合,编号‘辛-壹’。此乃多个档案馆建造时预存的、指向其他可能安全区域或资源点的星图信息,但年代久远,且历经‘归寂’侵蚀,大多残缺或可能已失效,仅供参考。”
守藏吏顿了顿,看向林昊:“调取与读取封存器,需消耗能量开启特定‘解封序列’,并需要‘钥匙’权限确认。每一次调取,都会加速档案馆能量储备的消耗。此外,读取核心信息时,信息流会直接灌入读取者意识,对心神负荷极大,需量力而行。”
“我们可以分工。”林昊迅速做出判断,“我和秦队长负责权限确认和主要能量支持。艾雯医师、墨、凯恩,你们根据各自专长,选择一至两个系列进行辅助读取和初步分析,重点关注可能立即应用的技术雏形或关键数据。莉亚教授和埃尔德教授通过外部链接,接收我们传回的数据,进行二次整理和与星庭现有技术的比对。”
“同意。”秦羽点头,“‘归乡’剑或许能在解封时提供额外共鸣,稳定信息流。”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在守藏吏的指引下,他们首先来到了标记为“甲-柒”的书架前。对应的水晶器皿约有人头大小,内部悬浮着一卷由某种银色金属薄片编织而成的“书卷”虚影,表面流动着细密的暗金色文字。
林昊将手按在书架特定的符文节点上,秦羽则将“归乡”剑尖轻轻抵在器皿表面。两人同时运转力量,林昊引导本源之力激活“解封序列”,秦羽则以剑为媒介,共鸣器皿内部的“源质”残留。
器皿微微震动,表面的水晶般材质变得透明,内部的银色书卷虚影更加凝实,并投射出一片光幕,上面瀑布般流淌下无数奇异的符号和图像。与此同时,一股庞大的、带着古老气息的信息流,沿着林昊和秦羽建立的联系,涌入他们的意识,并通过小队内部的信念链接,共享给艾雯、墨和凯恩。
信息流中包含了对“归寂之潮”最初的观测记录:如同宇宙背景中的“暗伤”,缓慢扩散,吞噬星域,留下绝对的“无”;对其能量特性的分析:倾向于“熵增最大化”和“信息结构简化”,对“高度有序且充满‘意义负载’的存在”有特殊“食欲”;对其表现形式的分类:除了大规模的“规则同化”,还有“低语污染”、“存在解离”、“模因投射”等多种侵蚀方式……
信息量巨大,且很多概念与星庭现有认知体系不同,理解起来异常吃力。林昊和秦羽作为主要接收者,感到太阳穴阵阵胀痛,意识如同被强行塞入无数陌生的拼图。艾雯等人则努力从中筛选、翻译可能对“信念加固”和“污染净化”有启发的内容。
就在他们沉浸于信息海洋时,墨突然发出警告:“注意!档案馆外部隐蔽场再次受到高强度扫描!能量特征……与之前的‘清洁单元’不同!更集中,更具目的性!”
守藏吏的投影瞬间变得凝重:“是‘归寂之潮’的‘监察者’单元……或者说是更高级的‘消化酶’?它们察觉到此处的持续异常能量活动和信息交换了。隐蔽场能屏蔽探测,但无法完全消除能量辐射本身。我们的时间……更少了。”
“加快速度!”林昊咬牙,强行消化着涌入的信息,同时指示,“优先提取关于‘监察者’弱点、‘维度褶皱’利用以及任何关于‘昆仑心玉’或‘源质’特殊应用的记载!”
他们迅速移动到“丙-贰”和“戊-零伍”对应的器皿前,重复解封过程。关于“存在意蕴加固”的技术雏形,与星庭的“信念共振”理念确有相通之处,但提供了更多基于“源质”能量结构进行微观“存在锚点”编织的理论;而“维度褶皱航行”的记载则晦涩难懂,涉及大量高维几何和规则拓扑知识,埃尔德教授在后方接收到零碎信息后,直呼“超越现有数学模型”。
当林昊和秦羽合力开启“辛-壹”星图碎片集合时,异变陡生!
这个器皿解封消耗的能量远超之前,林昊感到体内的本源之力被疯狂抽取,而“归乡”剑也发出高亢的剑鸣,剑身光芒大放!器皿内部,并非简单的星图影像,而是爆发出无数道细碎、混乱的光线,每一道光线都指向一个模糊的坐标方向,但绝大多数光线中途断裂、扭曲,或淹没在代表“归寂”的黑暗背景中。
就在这混乱的光线中,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淡青色光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它指向的坐标区域,与星庭宇宙的方位有某种模糊的对应,更重要的是,那淡青色光线的“味道”,与“归乡”剑、与昆仑山本源、甚至与林昊感知到的“归途”回响中的纯净部分,隐隐呼应!
“那是……”秦羽激动。
“一个可能尚存的安全区……或者,至少是‘归寂’力量未曾完全覆盖的‘净土’碎片?”守藏吏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确定,“这条指向如此清晰稳定……或许与你们带来的‘钥匙’和新生本源有关,激活了星图中与之共鸣的隐藏记录。”
然而,没等他们进一步分析,档案馆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呜呜——!
刺耳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警报声在意识层面响起!不是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警告!
“隐蔽场遭受高强度集中攻击!”守藏吏的投影瞬间变得不稳定,光芒闪烁,“‘监察者’在强行撕裂力场!档案馆外部结构开始受损!能量储备急剧下降!”
主屏幕上,来自“寻路者”号外部探测器的画面剧烈晃动,显示出门外通道的胶质腔壁正在大面积崩解、蒸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凝聚的暗影,正从崩解的腔壁后缓缓“挤”进来!那暗影轮廓不定,时而如同多眼的肉团,时而又化作无数挥舞的触须,中心一个不断旋转的灰白色漩涡,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吸扯之力!
“是‘监察者’本体!至少是区域性聚合体!”墨的声音带着惊恐,“能量等级……远超‘清洁单元’!它在强行突破!”
“中枢能量不足以长时间维持高强度防御!必须立刻做出抉择!”守藏吏急促道,“要么,放弃大部分封存知识,集中所有能量加固防御并尝试启动紧急脱离程序——那会消耗几乎全部剩余‘源质’,且脱离方向随机,风险极大;要么,冒险继续获取关键知识,但防御将进一步削弱,可能在被攻破前无法完成脱离!”
生死抉择,骤然摆在面前。
林昊目光飞速扫过刚刚获取的零碎却宝贵的知识信息,又看向那一道指向未知但可能蕴含希望的淡青色坐标光线,最后望向身边同样面临绝境的同伴,以及意识链接中,后方星庭无数等待他们带回希望的同胞。
他的眼神,在瞬息间,由挣扎化为决绝。
“守藏吏前辈,”林昊的声音因力量消耗而沙哑,却无比坚定,“请告诉我们,启动紧急脱离程序,并尽量将我们‘抛向’那个淡青色坐标指示的大致方向,需要多少时间准备,成功概率几何?以及……如果我们选择争取时间,让后方星庭通过我们建立的微弱链接,接收我们已经获取和后续可能快速获取的关键数据碎片,档案馆……还能支撑多久?”
他问的,不是单纯的逃跑或死守,而是在绝境中,如何为星庭,为未来,保存下最多的“火种”。
守藏吏的投影深深地看着林昊,那亘古的眸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复杂的光芒。
“年轻人……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