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越案头躺着胞弟蒯祺的密函——这位孔明姊夫代传孙澎承诺:若取荆襄,至少以一郡相赠。这条件令蒯氏怦然心动,须知他们经营荆州多年,至今未得太守印绶。更妙在那未尽之言:今日郡守,他日州牧!袁本初坐拥四州时,麾下牧守何其风光?即便曹孟德,不也做过刘豫州么?
正当浮想联翩之际,军报骤至:张任竟夤夜点兵,冒雨遁走!
好个闻风而逃的川中狐!蔡瑁蒯越相顾失色。蔡瑁捻着胡须迟疑:可要遣兵追截?
蒯良将茶盏重重一搁:省省吧,那厮传闻是赵云同门。当下军心涣散,追上去不过自取其辱。
蒯越点头附和:“张任离开对我们最有利,他毕竟是来支援荆州的盟军,如今放他们回去,也算我们尽了仁义。”
蔡瓒提议道:“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咱们抓紧派人去联系诸葛亮?”
蔡瑁叹了口气:“大哥说得对,我实在不想继续打仗了,太耗心神。”
蒯氏兄弟深有同感。当初跟随刘表平定荆州时,刘表麾下有黄忠、文聘、刘磐、王威、张允等将领,军力强盛。可短短一年内,刘表去世,黄忠、文聘、甘宁投奔扬州,王威、张允阵亡,刘磐心灰意冷,远走桂阳不问世事。
蔡瑁好不容易招揽到魏延,结果竟被人当面劫走,实在令人无奈。
常言道世家从不缺人才,这话没错,但世家却难觅顶尖之才!
蔡瑁手下虽有数十名普通将领,勉强能维持军队运转,可他们能发挥出数万大军的几成战力?
缺乏一位强势统帅,基层将领互不服气,作战时各自为战。如今张任离去,蔡瑁仅剩三万五千兵马,若能用出两万人的战力,他就该庆幸了。
连日暴雨不仅重创军队士气,更浇灭了蔡瑁心中最后一丝斗志。
此刻,他只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心安理得地退兵。
无论是撤回襄阳还是投降诸葛亮,蔡瑁已彻底厌倦了战争。
这仗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建安六年七月下旬。
困守西陵的黄祖突然收到噩耗——
“什么?蔡瑁那 ** 竟带着我的兵投靠了诸葛亮?!”
黄祖呆立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蔡瑁麾下那一万兵力,是苏飞从江夏带去会合的,那可是黄祖的嫡系部队!
余下两万五千人虽是襄阳世家所募,但黄祖同样出了钱!
否则蔡氏和蒯家怎会自掏腰包替他 ** ?
世上没有几个曹操,更没几个李典。
像李典家族那样倾尽家产为主公 ** 的豪族,终究是凤毛麟角。
孙澎麾下诸将如朱治、陆逊等人,从未自掏腰包为其募兵。
西陵城中,黄祖仅存一万守军,这是他最后的根基。此刻他竟对周瑜水军心生感激——若非这支舰队始终在附近游弋威慑,恐怕当初他早已分兵半数支援苏飞。
局势急转直下。安陆老家族人传来消息:孙澎收编蔡瑁部众后,竟给黄氏宗族送去通牒信函,言明只要黄祖项上人头。若黄祖弃西陵而逃,待孙澎攻破安陆之日,必将血洗黄氏全族!
未及谋划退路,退路已被斩断。
乱世之中,孝道仍为立身之本。若为苟活置百年宗族于不顾,纵使逃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世人唾弃。
黄祖惶惶不可终日。诸葛亮整编蔡瑁降卒尚需时日,这段等待光阴,对黄祖而言犹如钝刀剜心。
与黄祖的煎熬形成鲜明对比,蔡瑁等人却如释重负。
云梦城内,当这些降将亲眼见到孙澎时,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蔡公深明大义,以将士性命为重,舍个人荣辱,真乃当世豪杰!
黄祖丧心病狂,与我更有杀父之仇。今得蔡公鼎力相助,孙澎不胜欣喜。
但凡追随我孙澎者,绝不让其吃亏。若蔡氏、蒯氏有意海运贸易,尽管参与,我必扫榻相迎!
三言两语间,孙澎便令襄阳众士族心悦诚服,纷纷倒戈。
建安六年七月末,两件惊天大事接连爆发:
其一,追击诸葛亮的蔡瑁大军临阵倒戈,全军归降;
其二,曹操官渡大营被袁绍攻破,仓皇南撤退守许昌。
这向天下人传递出何等信号?
在寻常百姓眼中,答案呼之欲出:
黄祖气数将尽!
曹孟德穷途末路!
黄祖败亡本在预料之中。
官渡之战后,本该占据优势的曹操却在今年遭遇惨败。究其原因,竟是七月间军中粮草耗尽所致。
去年为剿灭刘备,曹操动用了原本储备的军粮。按照计划,本该在今年占据上风。不料袁熙在幽州大捷,为袁绍增添了六千匹战马,使其骑兵规模翻倍。虽然袁军兵力减半,战力却更胜从前。
袁绍麾下将领经验丰富,与蔡瑁部下截然不同。面对曹操的诱敌之策,高干谨慎避战,令曹军无计可施。加之孙澎在江东高价购粮,即便荀彧竭尽全力也无济于事。曹操被迫放弃官渡,退守许昌。
趁势追击的袁绍铁骑势如破竹,很快攻占陈留以北诸县,直逼许昌清君侧。面对危局,曹操召集众臣商议。
文若,江东可有回音?
据校事府探报,孙澎正在云梦整编降兵,陈群表示始终未能得见。
曹操勃然大怒。他心知肚明,陈群这些日子在吴郡太守府过得逍遥自在,俨然成了个按时点卯的闲散官员,小日子过得不知有多滋润。
孙澎跑去云梦了?
此刻的曹操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
袁绍大军已攻破官渡要地。他曹孟德征战半生,何时吃过这等败仗?
去年官渡大捷后,曹操曾当众焚毁许昌豪门与袁绍私通的密信。可如今局势比去年更为严峻,许昌城内人心浮动,暗流汹涌。
退守许昌后,粮荒稍得缓解。据城固守之际,至少能逼迫城中大族捐粮,支撑到今冬严寒。待到那时,袁绍自当退兵。
荀攸、贾诩、郭嘉等谋士也束手无策。此番袁绍用兵堂堂正正:骑兵专袭薄弱处,步兵固守要冲,始终避战曹军主力。
就是耗着!
这般僵持之下,袁绍未损一兵一卒便拿下官渡,比起去年十万大军强攻的惨烈,实在轻松太多。
议事整日,连贾诩也只是反复规劝曹操稳定许昌内政。至于破敌之策,众人皆默然不语。
刚散议事,曹操顿觉头风欲作,急唤人去请华佗。
未等华佗到来,侍卫却呈上一封书信。
见是陈群手笔,曹操精神为之一振。
展信读罢,曹操怒不可遏,当场将信笺撕得粉碎!
孙澎小儿!安敢如此辱我!他日必诛你全族,方解我心头之恨!
卞夫人见状,拾起满地碎纸拼凑细看,眼中竟闪过一丝喜色。
原来孙澎竟开出条件:欲借粮草?须以杜夫人相换!
好个孙澎,这要求来得真是时候!
此刻曹操已至山穷水尽之境。若再固执己见,待袁绍合围许昌,纵使想答应孙澎,也难通城外消息了!
曹操怒拍桌案:
孙澎这小畜生,分明是掐准时辰暗算老夫!
信使前脚刚跨进门槛,官渡失守的急报后脚便到。曹操盯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哪还不明白这封书信早就在许都候着了?他瞥见身侧卞夫人抿紧的朱唇,那极力克制的喜色在烛火下无所遁形,不由冷笑:
好个天道轮回!
卞氏将帛书掷入炭盆,跃动的火苗映着她微颤的睫毛。眼前这个男人,当年白马门前的青衫御史,如今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权势的毒。
夫人也要看为夫的笑话?
曹操忽然戟指大笑,惊得铜雀灯台的火苗齐齐一颤。卞氏抚平袖口褶皱:
夫君说笑了。
这些年......
曹操摩挲着腰间玉带,鎏金夔纹早被磨得模糊,宛城丢了大儿和典韦,去年放走关云长,皆因这...
他猛地扯断玉带,珠玑迸溅,今日孙澎这记耳光,打得好!
炭盆里最后一角帛书化为灰烬时,曹操已经束好新的犀角带:
且让他得意几日。他踹开脚边玉带残片,齿缝里渗出的冷笑惊飞檐下栖鸦,来日方长。
=3d=3d=3d
中牟县衙内,袁绍正就着琥珀光翻看战报,窗外飘来的《蒿里行》小调混着城外更鼓,把案头堆积的捷报染成血色。
淳于琼驻守濮阳,采取稳健策略,牢牢把控城防,使暗中谋划的李典无计可施。
濮阳局势稳固,袁绍后方安定,北方粮草得以持续南下输送。
此刻袁绍军威大振,锐不可当。
然而身处濮阳的孙权却忧心忡忡,令陪伴在侧的淳于琼困惑不已。
“仲谋,你近日愁眉不展,莫非察觉异常?”
孙权沉声道:“主公突破官渡,大军南下直指许昌,我那胞弟孙澎,绝不会袖手旁观。”
淳于琼思索道:“孙澎新得交州,又攻荆州,恐怕无暇再助曹操吧?”
孙权冷笑:“孙澎兵力受制于荆州,若我是曹操,必定撤换黄祖,令孙澎兼领荆州牧。如此一来,孙澎能否迅速抽身,与曹操合击主公?”
淳于琼脸色骤变:“若再将荆州交予孙澎,他便坐拥三州,势大难制!曹操岂会为解一时之危,任南方崛起如此强敌?”
孙权颔首:“眼下曹操或许尚有顾虑,可若主公夺下许昌,攻占陈留呢?”
淳于琼猛然醒悟——若曹操濒临绝境,又岂会在意疆土分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何事不敢为?
“此事你为何不亲自禀明主公?”
孙权苦笑:“主公性情刚烈,如今正值顺境,若此时进言相阻,我岂能承担其怒?”
淳于琼忆起昔日田丰直言被贬之事,不禁默然。
“仲谋,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向主公谏言吧?”
淳于琼忽然明悟,连连摆手:“不可!去年乌巢之败,主公已险些杀我,如今我亦不受重用,此事万万不可由我出面!”
孙权轻叹一声:确是如此,我亦明白将军难以启齿此事,这才暗自忧心。但愿元图先生与正南先生能在主上面前进言。
淳于琼暗自思量,发现隐患却隐而不报终究不妥。
既不能直言禀告主上,也不宜与逢纪、郭图这等饶舌之人商议,但总要寻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来警醒主上。念头转动间,淳于琼心头浮起一个合适人选。
邺城大将军府内,离去的袁绍将政务暂交荀谌署理。
这日收到淳于琼来信,展阅之时不禁轻笑数声。
不想这淳于琼也学会用计了。
随手置信于案,荀谌继续处理其他文书。
这般明若观火的道理,淳于琼竟以为他人参不透?
淳于琼不知,他与孙权密谈的每字每句,早被袁绍安插的暗探详实记录,除呈递袁绍外,另誊抄一份送至荀谌案头。
皆因去年淳于琼实在令袁绍心有余悸。今岁虽再给机会,终究不放心,便遣人暗中监察,以防这位老友重蹈覆辙,醉酒误事。
这一番监视,无意间也试出孙权真心。袁绍欣慰不已——孙仲谋果然已与孙澎分道扬镳!
许昌城中,曹操亦在等待。收到陈群书信当日,便当即遣人护送杜夫人前往扬州,更将秦朗送还其父秦宜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