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一次从实体到数字、从作品到灵感的系统性整理后,艾雅琳感到一种类似精密仪器完成校准后的通透与稳定。计划本上清晰列出的“双线作战”蓝图,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构想,而成了她即将踏上的、具体可感的道路。晨光在完成归档工作后,已悄然转为明亮饱满的正午光线。
(内心暗语:好了,‘后方’整顿完毕,粮草充足,地图清晰!现在,是时候让先锋部队出发了——先去哪个新领地侦察呢?深海,还是那只等我许久的麻雀?)
她站在画室中央,目光在贴着各类素材的软木墙和摆满画册的书架之间游移。最终,那份关于“深海幻梦”的大胆设想,以其截然不同的挑战性和新鲜感,暂时占据了上风。
(内心暗语:冬日系列是‘收’,是提炼寂寥中的诗意;深海系列更像是‘放’,是拥抱混沌中的绚烂。刚完成一次深刻的‘收’,心灵似乎更渴望一次畅快的‘放’!好,今天下午,就先潜入‘深海’去探探路!)
她并非盲目冲动。深海主题涉及的光影、质感、色彩都与陆地景物截然不同,需要大量的观察和研究作为基底。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厚重的海洋生物图鉴,又找了几本关于水下摄影和海洋科学的书籍,甚至还翻出了一套以前收藏的、关于海洋的bbc纪录片蓝光碟。
(内心暗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画深海,得先知道深海‘长’什么样,不仅仅是外形,更是那种氛围,那种光线穿透水体的质感,那种生命在极端环境下的奇异形态。)
她抱着这摞“深海教材”,没有去书房的正经书桌,而是回到了客厅那片阳光最好的区域。将书籍和电脑在宽大的茶几上摊开,自己则舒服地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团团立刻凑了过来,在她腿边找了个阳光斑驳的位置,满意地蜷缩下来。
(内心暗语:学习也要在舒服的地方进行!让阳光和猫猫成为研究的背景板。)
她首先打开了那本海洋生物图鉴。高清的摄影图片瞬间将她带入一个蔚蓝而神秘的世界。发着幽光的水母,拖着长长的触手,像梦幻的幽灵;色彩斑斓到不真实的珊瑚丛,构筑着水下迷宫;形态奇特的深海鱼类,有的带着自带的“灯笼”,有的张开巨口,有的皮肤透明得能看见内脏……
(内心暗语:哇……大自然才是最顶级的奇幻艺术家!这些形态,这些色彩组合,完全超出了陆地生物的想象边界!光是看着,就觉得灵感在噗噗地往外冒!)
她不只是看,还拿起速写本,快速地勾勒着感兴趣的形态:一只僧帽水母漂浮的轮廓,一丛鹿角珊瑚交错的结构,一条鮟鱇鱼头部诱饵的奇特造型……笔触自由放松,不求精确,只为捕捉那份“奇异感”和“流动感”。
(内心暗语:先感受,再分析。把这些打动我的形态和结构记录下来,它们未来都会成为我调色盘上的‘词汇’。)
接着,她点开了纪录片。雄浑的配乐和深沉有力的解说响起,画面从阳光明媚的浅海,逐渐下潜到光线熹微的中层,最后进入一片漆黑、唯有生物光点缀的深渊。摄影机的灯光扫过,揭示出前所未见的景象:热液喷口旁聚集的庞贝蠕虫,玻璃海绵构筑的奇特森林, Vampire Squid(吸血鬼鱿鱼)展开它那如同斗篷般的腕足……
(内心暗语:这种在绝对黑暗中,被零星生物光照亮的场景,太有戏剧感和绘画性了!那种深邃的黑暗,与突然迸发的、冰冷的生物光之间的对比……绝了!)
她暂停画面,仔细观察光影是如何在流动的海水中变得模糊、扭曲的;生物光的颜色(蓝绿、紫、冷白)是如何在黑暗中显得既耀眼又孤独的。
(内心暗语:这和我画冰、画霜花的光影逻辑完全不同。水是流动的介质,光线会发生折射、散射。生物光不是照射光,是自体发光,质感更柔和,更像‘晕染’开来的……需要新的技法来表现。)
她感到一阵熟悉的、面对新挑战时的兴奋战栗。这不再是简单地描绘眼睛所见的物体,而是要理解并再现一个完全不同物理法则下的视觉世界。
(内心暗语:挑战升级!但这正是创作的乐趣所在,不是吗?不断跳出舒适区,学习用新的‘语言’去描述新的‘风景’。)
她合上书,关掉纪录片,但脑海中那片幽蓝的世界却愈发清晰活跃。她走到画架前,没有上大画布,而是选了几张小尺寸的油画板。她想要先进行色彩和笔触的试验。
她挤出了一大堆各种深浅的蓝色(钴蓝、群青、普蓝、酞青蓝),以及一些用来调出深海紫色的玫瑰红、青莲色,还有必不可少的钛白和象牙黑。甚至,她还找出了一些模拟珠光效果的媒介剂。
(内心暗语:第一张小稿,试试表现那种从海面下潜,光线逐渐衰减的渐变。第二张,试试纯粹的深渊黑,点缀微弱的生物光。第三张,试试热液喷口附近那种暖黄、橘红与周围冷蓝的碰撞……)
她调好颜色,开始在小画板上肆意涂抹、刮擦、叠加。不再追求具体形象,只追求色彩关系、明暗过渡和那种湿润、流动的质感。她尝试用刮刀制造水流纹理,用喷溅法模拟浮游生物,用极薄的罩染表现光线的穿透……
(内心暗语:实验,大胆实验!允许自己‘画坏’,这些都不是作品,只是我的‘视觉笔记’和‘技术测试’!)
过程充满了意外和偶然效果。有些颜色混合后变得浑浊,被她刮掉重来;有些偶然的流淌痕迹却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深邃感,被她保留下来。画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气味,但她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色彩与想象的深潜中。
(内心暗语:对!这个偶然得到的蓝紫色过渡,很有深海中层那种神秘感!这个用画刀侧锋刮出来的痕迹,有点像水流……虽然离理想还远,但方向好像找对了一点!)
当时近黄昏,她完成了三张充满实验性的小色稿。它们算不上完整的画,更像是探索途中采集的“矿石样本”,粗糙,但蕴含着可能的方向。
她看着这些色稿,虽然疲惫,但眼中闪着光。深海的大门,已经被她撬开了一条缝隙,里面吹出的风,寒冷、神秘,却让她无比向往。
(内心暗语:今天只是‘下潜’的第一天,深度有限,但至少触到了水温,看到了些模糊的影子。接下来的日子,需要更系统地研究,更耐心地试验。但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和满满的好奇心。)
她知道,关于深海的探索将是一场持久战,需要耐心地积累和研究。但这并不妨碍她同时进行冬日系列下一幅的构思。这种多线并行的状态,反而让她觉得创作生活更加立体和丰富。
(内心暗语:好了,今日‘深潜’侦察任务圆满完成!晚上可以放松一下,也许看看那本关于鸟类摄影的书,为《雀·趣》找找灵感?或者,就单纯地休息,让大脑消化今天吸收的这些蓝色信息。)
她清洗着画笔和调色板,感觉虽然身体有些疲惫,但精神却因为接触到全新的领域而异常活跃和充实。艺术的世界永远没有边界,每一次探索的结束,都是下一次更深远航程的开始。而她已经扬起了帆,准备好去邂逅下一片未知的、迷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