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仓的火尚未熄灭,黑烟顺着风势飘入议事殿。云逸站在桌前翻阅巡查记录,指尖一页页划过纸面。墨玄倚在门边,手中拎着酒葫芦,轻轻晃了晃,却未启盖饮用。
“守卫伤得不重。”他开口,“但起火的位置不对。油泼在墙根,点火的手法很准,像是清楚巡逻的时辰。”
云逸没有抬头:“最后报火情的是谁?”
“一个叫李安的执事,平日管香烛供品。现在正嚷着要去找灵悦,说怕她受惊。”
云逸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他记得李安。几天前的庆功宴上,此人端着酒杯走到灵悦身旁,笑着说道:“云师兄虽强,出身低微,终究配不上咱们天骄。”被灵悦冷脸驱离。当时他只当是醉语,并未在意。
如今回想,那笑容里毫无诚意。
他合上册子,转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儿?”墨玄问。
“去看灵悦。”
灵悦住处距议事殿不远,院外一排细竹轻摇。她正在院中练剑,剑穗上的铃铛随动作轻响。听见脚步声,她收剑回身,马尾一甩,眼眸清亮。
“南仓的事我知道了。”她说,“我不怕。”
云逸点头:“我知道。但我仍希望你多加小心。有人想趁乱生事。”
“谁?”
“还不确定。”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青灰底色,纹路细密,“是哑奴留下的,可防简单幻术。你戴着,别丢。”
灵悦接过玉佩端详片刻:“出什么事了?”
“没事。”云逸语气平静,“最近不太平,我不想你出任何问题。”
她凝视他几息,随后将玉佩系上腰带:“好,我信你。”
云逸心头微松。
回到议事殿,他召来影刃队员,低声吩咐:“查李安近三日行踪,是否靠近过灵悦院子。另外,把他用过的熏香、茶具尽数撤下,送去给墨玄。”
半个时辰后,墨玄提着一只小瓷瓶推门而入,将瓶子往桌上一放。
“真是迷香。”他说,“分量极轻,混在安神香里焚烧,不会致晕,只会让人耳鸣目眩。若赶上双剑合璧试炼这类要紧仪式,两人配合稍有差池,旁人便会说是心念不齐。”
云逸目光落在沙盘上的试炼场位置:“试炼何时开始?”
“三天后。”
“还来得及。”
墨玄坐下:“要现在动手抓他吗?”
“不行。”云逸摇头,“他做的事尚无实证,言语也可推作玩笑。我们若贸然行动,反倒显得心虚。而且……”他顿了顿,“他背后可能有人。”
“你是说,有人替他传消息?”
“火灾当日,他出现在灵悦院外,绝非偶然。有人给他机会,也有人为他遮掩。”云逸执笔在纸上勾画几道,“火一起,众人皆忙于救火。此时一个平日不起眼的人突然关切灵悦,不会引人怀疑。但他并非真想见她,而是要确认她是否会受影响。”
墨玄冷笑:“够阴险。等你们在试炼中失手,旁人就会说——看,庶子与天骄终究不合。”
云逸沉默。
他清楚这种话传得多快。一旦有人说他拖累灵悦,她的地位便会动摇,他自己也将成为众矢之的。更棘手的是,联盟本就有人对他不满,此刻最易被人利用。
“不能让他得逞。”他说。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云逸走到沙盘前,取一枚代表香炉的小木牌,置于试炼场中央。
“仪式所用香料由内务司准备,李安主管此事。我们可以让他照常配香,但加些东西进去。”他看向墨玄,“你能调制一种液体吗?无色无味,混入香灰之中。一旦有人改动流程,比如提前点香或更换香料,便会触发反应?”
墨玄挑眉:“你是想让他自露马脚?”
“不是。”云逸摇头,“我是要让他以为自己成功了,然后……等他下一步动作。”
“狠。”墨玄笑了,“行,我来配。但你得保证,别让灵悦碰那香。”
“我已经让她戴了玉佩。”云逸道,“只要她无恙,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人商议片刻,定下细节。墨玄离开后,云逸独坐偏厅,翻看李安的档案。此人资历老成,行事圆融,从不争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说出几句“贴心话”。这种人最容易被他人所用。
他放下纸页,望向窗外。
天色渐暗,远处钟声悠悠传来。明日开会,后日巡查,大后天便是试炼。时间不多,但足够。
他起身至案前,提笔写下命令: “试炼当日,所有仪式用品须由两名以上执事共同查验,缺一不可。违者以通敌论处。”
写毕,加盖印信,交予门外候命弟子。
随后他坐回椅中,闭目休憩。手指轻轻摩挲腰间半截玉簪,动作极轻。
片刻后,门外响起脚步声。
墨玄归来,手中提着一只小陶罐。
“配好了。”他将罐子放在桌上,“燃时与寻常香灰无异,但一旦被动过,三秒之内,我的匕首便会震动。”
云逸睁眼:“辛苦了。”
墨玄未走,伫立片刻,忽然开口:“你从前没这么谨慎。”
“从前敌人在明处。”云逸起身,“如今他们在暗处,还动不该动的心思。”
墨玄点头:“那你盯紧些。我不愿有朝一日见你因这种事折剑。”
云逸微笑,将陶罐收入袖中。
墨玄离去。
议事殿重归寂静。云逸踱至沙盘前,将代表李安的小木牌移至试炼场边缘,又在灵悦的位置插上一面小青旗。
他久久注视那面旗帜。
而后伸手,在沙盘旁缓缓写下三个字: 等他动。
风自外吹入,拂动桌角一张纸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