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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野的越野车在浙南的盘山公路上颠簸时,仪表盘旁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不是信号满格时的清脆提示音,而是没信号时那种闷沉的、带着电流杂音的震动。他腾出一只手去摸,指尖刚碰到手机壳,就被窗外灌进来的风刺得一哆嗦。十月的山里已经冷得刺骨,风裹着竹林的腥气往车里钻,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刮他的脸颊。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只有半截短信,发信人是舅舅,内容停在“白蛇来”三个字,后面跟着一串乱码,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掐断了。这是舅舅失联的第七天。三个月前,舅舅带着地质勘探队进罗垟古村时,还在视频里跟他笑,说要揭开十年前“七十人暴毙”的真相,让那些说“白蛇咒”的村民闭嘴。可现在,连舅舅都成了这诅咒里的一环。

沈野踩下刹车,车停在一处被杂草淹没的路牌前。路牌是青石板做的,边缘已经被青苔啃得坑坑洼洼,“罗垟古村”四个字里,“罗”字的下半部分没了,“垟”字的三点水只剩一道黑痕,倒像是溅在上面的血干了。他推开车门,鞋底刚沾到地面,就陷进了一层黏腻的黑泥里,这泥不对劲,山里的黄泥是松散的,可这泥却像熬稠的沥青,裹着鞋底往下拽,还带着股腐木混着腥气的味道,闻着让人胃里发紧。

他从后备箱里拖出登山包,把舅舅留下的地质锤别在腰后,又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这是早上在山脚下的修车铺借的。当时老店主正用布擦铜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眼角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去罗垟?”老店主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那地方邪门得很,去年有个拍纪录片的,车刚开进去半里地,四个轮胎全被扎破,还是被蛇牙扎的!夜里他在车里听墙根,有女人哭,第二天一早就疯疯癫癫往山下跑,嘴里喊着‘白衣女人抓我’。”

沈野当时没接话,现在站在路牌前,却忍不住想起那话。风穿过竹林的声音越来越响,“沙沙沙”的,不像树叶摩擦,倒像无数条蛇在吐信子。他握紧柴刀,顺着杂草里的石板路往里走,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噗嗤”的声音,像是踩在腐烂的尸体上。

走了约莫半小时,竹林突然断开,眼前露出一片石屋。石屋是用山里的青石砌的,屋顶的瓦片大多碎了,露出黢黑的椽子,像老人豁开的牙床。有些石屋的门楣上还挂着褪色的红布,风一吹,红布飘起来,长度刚好垂到膝盖,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个吊死在门楣上的人影。

“舅舅!”沈野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村里荡开,却没有任何回音,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敲出单调的回响,像在给什么东西打节拍。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最近的一间石屋墙壁,突然顿住,墙上用白色的石灰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符咒的线条很粗,边缘参差不齐,像是用手指蘸着石灰糊上去的,每道符咒的末端都指向村子深处,像是在引路。

而在符咒旁边,有几处青黑色的印记,指甲盖大小,排列得整整齐齐。沈野凑近了看,心脏突然“咚咚”狂跳,那印记的纹路分毫不差,正是舅舅在最后一次视频里给他看的“蛇鳞纹”!当时舅舅拿着一张拓片,说这是从2002年第一个暴毙者的手臂上拓下来的,纹路像蛇鳞,青黑色,压在皮肤上,抠都抠不掉。可现在,这纹路却出现在了石墙上,还带着点潮湿的光泽,像是刚印上去没多久。

他伸手摸了摸,指尖碰到的地方冰凉冰凉的,还沾了点黏腻的液体,闻起来和刚才的黑泥一个味道。沈野赶紧缩回手,用衣角擦了擦,再看时,指尖竟然也沾了个小小的蛇鳞纹,淡青色的,像块污渍,怎么擦都擦不掉。

“别自己吓自己。”他低声跟自己说,可喉咙却发紧。他顺着符咒指的方向往里走,越往村子深处,石屋的损毁程度越重。有的屋子墙壁塌了一半,露出里面散落的陶罐碎片,碎片上也有蛇鳞纹;有的屋子门是敞开的,门框上还挂着半块发霉的门帘,门帘后面,隐约能看到土炕上堆着些破烂的被褥,被褥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沈野不敢进去看,只敢用手电筒往里扫。光束扫过土炕时,他看到被褥动了一下,不是风刮的,是里面有东西在动!他握紧柴刀,屏住呼吸,盯着那被褥,可等了半天,却没再动静。就在他准备转身走时,被褥突然被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堆骨头!骨头上面盖着破布,刚才的动静,是一只老鼠从骨头缝里钻了出来,顺着炕沿跑了。

沈野的后背瞬间冒了一层冷汗,他靠在门框上喘了口气,才发现这屋子里还摆着一张缺了腿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发黑的液体,液体表面漂浮着几片白色的鳞片,不是鱼鳞,是蛇鳞,边缘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和他小时候在老家田埂上见过的白蛇鳞片一模一样。

他想起资料里写的:2002年起,罗垟古村陆续有76人暴毙,死者均无外伤,死前都喊着“看到白衣女人”,皮肤上会浮现青黑色蛇鳞纹。当时村民说是触犯了山里的白蛇精,遭了诅咒,不到半年,村里就走得只剩几个人。2008年,村里突然起了两场大火,烧毁了91间老屋,消防员在火场里发现了几具尸体,骨骼扭曲得像被绳子紧紧勒过,上面也有蛇鳞纹。

“诅咒都是骗人的。”舅舅当时在视频里说,“我查了资料,那村子的水源有问题,说不定是重金属污染,或者是某种寄生虫,我这次去,就是要找到证据。”

可现在,碗里的蛇鳞、墙上的蛇鳞纹、被褥里的骨头,都在告诉他,这事儿可能比“污染”要诡异得多。

沈野继续往前走,路过一间相对完整的石屋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在霉味里,很奇怪。他推开门,“吱呀”一声,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迷得他睁不开眼。等他揉完眼睛,再用手电筒照时,又被吓了一跳,正对着门的土墙上,挂着一幅褪色的画像,画里是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插着一根银簪,眉眼画得很淡,可那双眼睛却像是活的,不管他站在哪个角度,都觉得女人在盯着他看。

画像下面摆着一张供桌,供桌是木头做的,已经裂了缝,上面放着一个铜制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没烧完的香,香灰堆得老高,像是刚有人烧过。供桌中间,放着一个和刚才看到的一样的粗瓷碗,碗里也是发黑的液体,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白蛇娘娘之位”,字迹是红色的,干得发黑,像凝固的血。

沈野走到供桌前,蹲下来看那碗液体。液体很稠,像熬坏了的中药,表面的蛇鳞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他刚想伸手碰,就看到供桌下面有个东西在反光,是一个笔记本,蓝色的封面,已经被灰尘染成了灰色,正是舅舅常用的那个。

他赶紧把笔记本捡起来,纸页已经发黄发脆,稍微一翻,就有纸屑往下掉。扉页上写着舅舅的名字,还有日期,是三个月前的。前面的内容大多是地质数据,记录着村里的水源位置、井水的酸碱度、土壤的成分,字写得很工整,能看出来当时舅舅的状态很好。

可翻到一个月前的内容时,字迹突然变得潦草,墨水晕开,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发抖:“十月初五,找到村西的古井,井水是黑色的,用试纸测,ph值超过10,碱性极强。取了水样,放在显微镜下看,水里有絮状物,像虫卵,椭圆形的,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的膜。”

“十月初七,老李今天不对劲。早上他去古井边打水,回来就说看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在井边梳头,头发很长,拖到地上。我们都笑他眼花,可到了晚上,他突然喊冷,皮肤开始发青,胳膊上出现了青黑色的纹路,像蛇鳞。他抱着头喊‘白蛇饶命’,声音越来越小,凌晨三点的时候,没气了。”

“十月初九,小王和小张要走,说这地方邪门,不想死在这里。我拦不住,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小王突然指着门外喊‘白衣女人’!我们跑出去看,什么都没有,可回头再看小王,他的脖子上已经有了蛇鳞纹,脸憋得紫紫,没几分钟就断气了。小张吓得疯了,拿着火把就往石屋里冲,说要烧了这村子,驱邪!”

“十月十一,小张放的火被我扑灭了,可他不见了。我在古井边找到他的手电筒,还有一滩黑血,血里有鳞片。我再去看古井,井水涨了很多,水面上飘着白色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我用地质锤敲了敲井壁,听到里面有‘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撞井壁。”

最后几页的字迹更乱了,有的字甚至重叠在一起,只能勉强辨认:“十月十三,水里的虫卵开始动了,在瓶子里转圈圈。我看到白衣女人了,在我住的石屋门口,飘着走的,脚没沾地。她的头发遮住了脸,我看不到她的样子,可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湿泥混着蛇腥气。”

“十月十五,我被她跟上了,皮肤上开始长纹路。我躲进了村东的地下室,这里有很多骨头,都是之前暴毙的人。井水从石缝里渗进来,我用石头把井口封了,可还是有液体渗出来。我找到一瓶农药,想洒在井水里,可……”

后面的字被什么深色的东西浸染了,看不清,只能看到最后两个字:“火”和“骨头”。

沈野的手开始发抖,笔记本差点掉在地上。他想起老店主说的“两场大火”,想起资料里写的“火场中发现扭曲的骨骼”,难道舅舅也被烧死了?可他最后提到的“地下室”和“骨头”,又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比风声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石板路上快速移动。沈野赶紧关掉手电筒,贴着墙根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银灰色的光洒在空无一人的石板路上,把石屋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个个趴在地上的怪物。

而在路的尽头,有个白色的身影正飘着往前走。不是走,是飘,因为她的脚没有沾地,裙摆垂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风一吹,裙摆展开,露出里面青黑色的纹路,和墙上的蛇鳞纹、笔记本里写的纹路,一模一样。

沈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握紧柴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那白衣女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像是在寻找什么。她的头发很长,黑色的,拖在身后,沾了些草屑和泥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当她走到离沈野所在的石屋还有十米远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身体微微侧过来,朝着沈野的方向“看”了过来,虽然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可沈野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像冰冷的蛇信子,扫过他的全身,让他浑身发麻。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撞到了身后的供桌,供桌上的粗瓷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液体流了出来,在地上蔓延,那些白色的蛇鳞遇水后竟然开始蠕动,像活的一样,朝着门口的方向爬去,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痕迹。

白衣女人动了。这次不是飘,是快速地冲了过来,速度快得像一阵风,沈野甚至能听到她身上的裙摆摩擦空气的声音。他举起柴刀,朝着冲过来的身影砍了过去,可柴刀却像砍在了空气里,没有任何阻力,只有一股冰冷的风从刀身划过,让他的手更抖了。

而那白衣女人已经到了他面前,头发被风吹开,露出了她的脸,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的狰狞,而是一片光滑的、苍白的皮肤,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连耳朵都没有,就像一张被揉平的白纸,贴在脸上。皮肤表面隐约有青黑色的纹路在流动,像有无数条细小的蛇在皮下钻动,顺着她的脖子,钻进衣领里。

沈野吓得尖叫起来,转身就往外跑。可刚跑两步,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冰凉的,滑滑的,还带着点黏腻的液体,像是蛇的身体。他低头一看,只见地上的黑色液体已经汇成了一条细流,缠住他脚踝的,正是从液体里钻出来的白色蛇身,蛇身有手腕那么粗,鳞片是半透明的,能看到里面青色的血管,蛇头贴着他的皮肤,吐着红色的信子,信子上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闻着让人头晕。

“救……救命!”沈野挣扎着,柴刀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他用手去扯那蛇身,可一碰到蛇身,手指就像被冰锥扎了一样疼,皮肤上瞬间浮现出青黑色的纹路,从手指一直往上爬,爬过手腕,爬过胳膊,每爬过一处,那里的皮肤就变得冰凉,没有知觉。

他想起舅舅笔记本里写的“死前都声称看到白衣女子飘过”,想起那些暴毙者皮肤上的蛇鳞纹,想起老店主说的“蛇牙扎破轮胎”,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是真的有东西在害人!这些白蛇,这些黑色的液体,还有这个白衣女人,都是凶手!

就在这时,他看到不远处的石墙上有个洞。洞口很小,只有半米高,刚好能容一个人爬进去,洞口周围的石头上也画着符咒,只是颜色更淡,几乎要看不见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前一扑,脚踝上的蛇身被扯断了一截,黑色的液体溅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在腐蚀石板,留下一个个小小的坑。

他连滚带爬地钻进洞里,洞口很窄,石壁刮得他的胳膊生疼,留下一道道血痕。可他不敢停,后面的白衣女人追了过来,苍白的手伸进洞里,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后背,那指尖是冰凉的,还带着点黏腻的液体,沈野能感觉到那股寒意透过衣服,渗进皮肤里,让他的后背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洞里一片漆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腥气,还有点淡淡的血腥味。沈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像打鼓一样,还有洞外白衣女人发出的低沉的呜咽声,不是人的声音,更像是蛇在吐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混着风声,显得格外诡异。

他摸索着往前爬,手指碰到了一些坚硬的东西,咯得他的手生疼。他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地面的瞬间,他吓得差点晕过去,洞里堆着的,全是骨头!

有的骨头很完整,能看出是人的头骨、肋骨、腿骨,有的已经碎成了小块,散落在地上。所有的骨头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态:头骨的眼眶裂成了两半,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肋骨弯成了一个圆形,像是被紧紧缠绕过;腿骨则扭曲成了“S”形,骨头表面有青黑色的印记,正是蛇鳞纹,一道一道,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被印上去的。

这就是那七十具枯骨!沈野的胃里翻江倒海,他捂住嘴,强忍着恶心,继续往前爬。骨头在他身下发出“咔嚓”的响声,像是在抗议,又像是在求救。爬了约莫十几米,洞口突然变宽,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不是手电筒的光,是自然光,从上面照下来,形成一道光柱,光柱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极了舅舅视频里提到的“井水里的絮状物”。

他爬过去一看,原来这里是一间地下室,顶部有个破洞,阳光就是从那里照进来的。地下室的中央有一口井,井口用巨大的青石板封着,石板上刻着和石墙上一样的符咒,符咒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石板往下流,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水洼里漂浮着几片白色的蛇鳞,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地下室的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墙上。沈野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手电筒的光束抖得厉害,照亮了那人的脸——是舅舅。

舅舅的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干裂,泛着青紫色,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是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他身上的冲锋衣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蛇鳞纹,那些纹路已经连成了片,像一件丑陋的铠甲,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连指甲盖都透着青色。沈野伸手探了探舅舅的鼻息,指尖只碰到一片冰凉,没有任何气息,舅舅已经没气了。

“舅舅……”沈野的声音哽咽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想起小时候,舅舅总带着他去山里捉蝴蝶,说要教他认识大自然里的奥秘;想起三个月前,舅舅在视频里笑着说“等我回来,给你带罗垟的野栗子”,可现在,野栗子没等到,却等到了舅舅的尸体。

他的目光落在舅舅的手上,舅舅的双手紧紧攥着,像是在保护什么东西。沈野小心翼翼地掰开舅舅的手指,指关节僵硬得厉害,费了很大力气才掰开。里面是一个玻璃瓶子,瓶子是透明的,上面贴着一张标签,写着“10.14 古井水样”,正是舅舅用来装水样的瓶子。

瓶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比他之前看到的更稠,像墨汁一样,液体里泡着一条白色的小蛇,蛇身只有筷子那么长,鳞片是半透明的,能清晰地看到里面青色的内脏,蛇的身上布满了青黑色的蛇鳞纹,和那些暴毙者皮肤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这条蛇的头是扁的,像被什么东西压过,眼睛是两个黑色的小点,正直勾勾地“看”着沈野,蛇信子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像是还活着。

沈野的手一抖,差点把瓶子掉在地上。他赶紧握紧,目光又移到舅舅的腿边——那里压着一张纸,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页已经被黑色的液体浸湿了一半,字迹模糊不清,他只能凑到跟前,借着手电筒的光,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十月十四,我在古井里发现了这个东西【指瓶子里的蛇】,它藏在井壁的石缝里,裹着一层黏液。我把它装进瓶子里,发现它的鳞片会掉,掉下来的鳞片遇水就会变成黑色的液体,和井水一样。我猜,那些暴毙的人,都是喝了含有这种鳞片的井水,鳞片在肚子里溶解,变成液体,再钻进血管里,让人长蛇鳞纹,最后吸干人的血液,变成枯骨……”

“白衣女人不是鬼,是被蛇控制的尸体。我昨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的脖子上有个伤口,里面钻出来一条小蛇,和瓶子里的一样。她的身体里肯定有很多这种蛇,蛇控制她的身体,让她去寻找新的宿主,把蛇卵或者鳞片带到人的身上……”

“十月十五,小张回来了。他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白衣女人拖回来的。他的身体已经空了,皮肤下面全是蛇,我能看到蛇在他的皮肤下游动,像一条条青色的虫子。他死前告诉我,2008年的两场大火,是他和几个村民放的,他们以为烧了村子就能烧死蛇,可没想到,蛇藏在井里,火根本烧不到。反而把很多没来得及搬走的老人烧死了,那些老人的尸体,现在都在这个地下室里,变成了枯骨……”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蛇鳞纹已经爬到我的心脏了。我把瓶子藏在手里,是想让后来的人知道真相。如果有人看到这张纸,一定要把古井封死,把所有的黑色液体都烧掉,不要让蛇再出来害人……还有,白衣女人怕符咒,石墙上的符咒是老道士画的,能暂时拦住她,可符咒会失效,一定要尽快……”

后面的字迹被黑色的液体完全覆盖,再也看不清了。沈野看完,眼泪掉得更凶了。原来2008年的大火不是意外,是村民的绝望之举;原来地下室里的枯骨,不仅有2002年暴毙的人,还有被大火烧死的老人;原来白衣女人的身体里,藏着无数条这样的白蛇,她只是蛇的“容器”。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吱呀”一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沈野猛地抬头,看到白衣女人站在门口,她的衣服上沾了很多黑色的液体,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露出的皮肤上,蛇鳞纹比之前更明显了,像一张网,罩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后,跟着几条白色的蛇,每条都有手臂那么粗,鳞片泛着冷光,蛇头高高抬起,吐着红色的信子,信子上的腥甜味道飘进地下室,让沈野头晕目眩。更可怕的是,这些蛇的身上,都骑着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像是小孩子的灵魂,在蛇背上轻轻晃动。

“把……把瓶子给我……”白衣女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摩擦,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很多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有男人的,有女人的,还有小孩的,听得沈野头皮发麻。

沈野赶紧把瓶子揣进怀里,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了冰冷的井壁上。他想起舅舅纸上写的“白衣女人怕符咒”,赶紧摸出兜里的笔,是舅舅留下的钢笔,他在自己的手臂上,照着石墙上的符咒,歪歪扭扭地画了起来。

笔尖划过皮肤,有点疼,可他不敢停。当符咒画完的瞬间,他手臂上的蛇鳞纹突然停止了蔓延,颜色也淡了一些。白衣女人看到符咒,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是人的尖叫,是蛇的嘶鸣,尖锐得能刺破耳膜。她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白蛇也跟着退缩,蛇背上的人影变得模糊,像是要消失了。

沈野知道,这是他的机会。他看了一眼舅舅的尸体,又看了一眼地下室里的枯骨,心里默念:“舅舅,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心愿。”然后,他抱着舅舅的尸体,朝着地下室顶部的破洞跑去,那破洞有一米多宽,足够他爬出去,是舅舅在纸上标注的逃生路线,通向村外的竹林。

他踩着枯骨,一步一步往前跑,脚下的骨头发出“咔嚓”的响声,像是在为他加油。白衣女人反应过来,尖叫着追了上来,她的手抓住了沈野的衣角,冰冷的触感让沈野打了个寒颤。他用力一扯,衣角被扯断了,带着几片白色的蛇鳞,掉在地上。

沈野爬上破洞,外面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点刺眼。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白衣女人正站在破洞下面,仰着头“看”他,她的眼睛位置,突然渗出了黑色的液体,像在流泪。身后的白蛇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白色的绳子,朝着破洞爬来。

沈野不敢再看,抱着舅舅的尸体,顺着破洞旁边的藤蔓往下滑。藤蔓上有刺,刮得他的手和腿都是伤口,可他不敢停,一直滑到地面,然后转身就往竹林里跑。

竹林里的风很大,吹得竹叶“沙沙”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跟他说话。他跑了很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气。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瓶子,瓶子还在,里面的白蛇还在动;又看了看舅舅的尸体,舅舅的脸上很平静,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重担。

天快亮的时候,沈野终于看到了国道旁的修车铺。老店主看到他,惊讶得手里的铜烟杆都掉在了地上,烟锅里的火星溅到地上,烫了个小坑。“你……你居然活着出来了?”老店主的声音都在抖。

沈野点了点头,把舅舅的笔记本、瓶子和那张纸交给了老店主:“大叔,麻烦你帮我报警,还有,一定要让警察把罗垟古村的古井封死,把所有的黑色液体都烧掉,那里有很多白蛇,会害人。”

老店主接过东西,看了一眼瓶子里的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赶紧点头:“好,好,我马上报警,马上报!”

很快,警察就来了,还带着专业的地质队和生物学家。他们跟着沈野回到罗垟古村,封锁了整个村子,找到了地下室里的枯骨,一共七十具,和资料里写的一样。他们把古井用水泥封死,把所有的黑色液体都收集起来,倒进了特制的容器里,烧掉了;那些白蛇,也被生物学家装进了密封的箱子里,送去了研究所。

而那个白衣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她被大火烧死了;有人说,她跟着白蛇一起被带走了;还有人说,她还藏在村子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下一个闯入者。

沈野把舅舅的尸体带回了家,好好安葬了。他的手臂上,还留着淡淡的蛇鳞纹,每当阴雨天,纹路就会变得清晰,他总能闻到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夹杂着蛇的腥气。他知道,罗垟古村的白蛇咒,也许永远都不会真正消失,那些枯骨的冤魂,还在石屋里等着一个彻底的交代。

但他不后悔。因为他完成了舅舅的心愿,让更多的人知道了真相,阻止了更多的人受害。他常常会想起罗垟古村,想起那些石屋,想起那些枯骨,想起舅舅最后写在纸上的话,“不要让蛇再出来害人”。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再回到罗垟古村,看看那里的古井,看看那里的石屋,看看那些符咒还在不在。他想告诉舅舅,告诉那些枯骨,罗垟古村,再也不会有白蛇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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