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声定鼎鼓音,余韵悠长,最终消散在卧龙原澄澈的天空下。开宗大典的仪式部分,已然礼成。然而,这场汇聚了大陆各方目光、见证了规则伟力与军势新篇的盛事,其真正的影响与波澜,此刻才刚刚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
观礼人群并未立刻散去。在龙殿弟子的有序引导下,各方使者、观礼者开始移步至广场外围已然热闹非凡的“万邦坊市”,或是前往龙焰城内早已备好的迎宾馆驿。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兴奋、震撼、凝重、算计等复杂情绪的余温,低声的交谈与神念的隐秘交流在人群中交织。
**万龙域车辇内。**
禁制层层开启,隔绝内外。
龙戬端坐主位,面色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龙玥坐在下首,秀眉微蹙,正在泡制一壶能宁心静气的“清露玉芽”,茶香袅袅,却难以驱散车内的凝重。
“叔祖,您怎么看?”龙戬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他对面,一名随行而来、始终沉默寡言、气息如古井深潭的金袍老者缓缓睁眼。他是万龙域此行真正的定海神针,一位辈分极高的隐修长老,龙渊。
“混沌辟易,言出法随……此子对规则的掌控,已非‘精深’二字可形容,近乎……本能。”龙渊的声音苍老而缓慢,每个字却重若千钧,“那韩立所演战阵,最后一丝‘龙腾’之意虽微,却触及本源,非模仿形貌,而是得了些许‘神髓’。龙殿,非仅凌尘一人之强,其法度、其军制、其育人,皆已自成体系,潜力无穷。”
龙戬脸色更难看:“难道我万龙域真要就此低头,与这骤起的势力平等合作?甚至……未来可能仰其鼻息?”
龙渊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戬儿,你之心结,在于将‘合作’视为‘低头’。须知,真龙亦有潜渊时,腾飞需借风云势。凌尘所图甚大,其‘法规’之念,若真能推行,颠覆的将是整个大陆弱肉强食的旧秩序。我万龙域传承久远,血脉尊贵,但旧秩序于我,亦是枷锁。与其固守旧壳,与之对抗,不若借其风云,腾跃新天。域主与老祖,看得比你我都远。”
龙玥此时奉上香茗,轻声道:“龙渊长老所言甚是。今日观礼,龙殿展现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气象’。那凌尘,并非单纯的霸主,更像是一位……立道者。与之合作,未必是坏事。关键在于,如何在新的秩序与格局中,为我万龙域争得最大利益与话语权。此番大典,我域礼数周全,已得先机。接下来,当尽快敲定合作细节,尤其在探索‘熔火之心’与应对幽冥殿等共同威胁方面。”
龙戬沉默良久,终究是接过茶盏,深吸一口气:“罢了。既如此,玥儿,与龙殿后续接洽之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小心,莫堕了我万龙域名头,也莫错失了机缘。”
“龙玥明白。”
**伪帝联盟秘密据点。**
气氛则是一片死寂与压抑。
负责南域事务的使者面前,一枚传讯玉符刚刚化为齑粉。那是来自联盟更高层的斥责与严令。
“……两次谋划,一败涂地!裂风谷主如蝼蚁般被碾死,幽冥殿引动的天地异象被挥手净化!龙殿不但无损,反而威势更盛!尔等无能至此,还有何面目苟活?!”
使者脸色铁青,下方几名心腹谋士噤若寒蝉。
“使者息怒……”半晌,一名谋士硬着头皮道,“非是我等无能,实是那凌尘……已非人力可敌。其规则之力,匪夷所思。硬撼绝非良策。”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使者声音冰冷。
谋士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来阴的!龙殿初立,南域看似归附,实则人心未稳,多有阳奉阴违者。我联盟底蕴深厚,可继续以重利诱之,以把柄胁之,暗中扶持、串联这些心怀异志者,让他们从内部给龙殿制造麻烦,延缓其整合速度。同时,加大对我方潜伏人员的投入,目标不再是破坏,而是……窃取!窃取其新式战阵图谱、法规推行细节、资源调配情报!尤其是那韩立所创‘三元共鸣’之法,若能得之,对我联盟军力提升,或有奇效!”
另一名谋士补充:“还有那‘熔火之心’,龙殿迟早要探。那里环境险恶,封印诡异,或许……我们可以设法引导,或制造意外,让龙殿在那里面临巨大损失,甚至……折损那位殿主!”
使者目光闪烁,最终缓缓点头:“便依此计。收缩正面冲突,转为渗透、分化、窃取、制造意外。务必让龙殿在南域泥足深陷,无暇他顾!所需资源、人手,我会向上面申请。”
**幽冥殿,阴影殿堂。**
只有一声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冷哼回荡。
“……混沌之力……竟能克制九幽秽气至此……此子,已成道敌。”
“传令,‘蚀心’计划全面转入静默潜伏。南域所有暗子,非有本殿主亲自谕令,不得擅动。集中力量,探查‘熔火之心’封印近日异动详情,尤其是……炎龙残魂与那‘寒寂之物’的平衡状况。凌尘既已注意到那里,冲突迟早爆发。或许,那里才是埋葬他的最佳坟场。”
**星陨阁观星台。**
水镜之中,代表龙殿的混沌巨龙虚影愈发清晰凝实,其龙爪之下,南域疆土的白光(法规秩序)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蔓延。而在巨龙周围,代表万龙域的金芒、代表伪帝联盟的灰暗、代表幽冥殿的幽黑,以及其他大小不一的各色光点,正在重新排列、交织。
“尘埃落定,新局已开。”星陨阁主抚须而叹,“龙殿之势,已不可逆。伪帝联盟鼠目寸光,幽冥殿偏执阴狠,皆不足为虑。万龙域……倒是有几分眼光。传令,‘星火’继续暗中配合龙殿在南域的资源勘探与部分历史情报整理,尤其是关于上古时期南域地貌变迁与‘熔火之心’形成过程的零星记载。我星陨阁,可做这新局中的‘知情人’与‘引路者’,而非局中人。”
他身后长老恭敬问道:“阁主,那‘熔火之心’深处的秘密……”
星陨阁主眼中星河倒转:“静观其变。封印将启,劫数自临。届时,方是我星陨阁真正落子之时。”
龙焰城,城主府正殿,灯火通明。
不同于大典时的庄严肃穆,此刻殿内弥漫着一种喜庆与放松的氛围,却又在《龙殿法规》的框架下保持着井然的秩序。这是龙殿内部的庆功宴,亦是论功行赏之会。
凌尘高居主位,老陈、红姑、墨渊、炎烈等核心高层分坐两侧。韩立作为新晋正式长老,且立下大功,亦得以位列殿中较前位置,与几位资深长老同席。殿内济济一堂,皆是此番南征与筹办大典有功之人。
珍馐佳肴、灵果仙酿流水般呈上,皆非凡品,不少是南域特产或资源殿新近开发之物,既显丰厚,亦含激励之意。
酒过三巡,凌尘举杯,殿内瞬间安静。
“此番南定火域,开宗立派,诸位劳苦功高。”凌尘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此乃法规根本。老陈。”
“属下在。”老陈起身。
“你坐镇后方,统筹全局,治理龙焰城,推行法规于南域,功勋卓着。赐‘万年地心乳’三滴,准你于龙焰城地火灵脉核心处闭关三年,另,总领南域一切行政事务,晋为‘龙殿副殿主’,主理内政。”
“谢殿主!”老陈肃然躬身,眼中难掩激动。副殿主之位,权柄更重,责任也更大。
“红姑。”
“属下在!”红姑英姿飒爽,起身抱拳。
“你统军有方,征伐果断,于大典护持、肃清内奸有功。赐‘朱雀真血丹’一枚,可助你纯化火系真元,冲击更高境界。晋为‘战殿殿主’,总领龙殿一切征伐、防卫、执法事宜。”
“谢殿主!”红姑凤目生辉。
“墨渊。”
“老臣在。”
“你统筹资源,谋划深远,于战阵革新、大典筹办贡献巨大。赐‘星辰锻魂液’一份,可温养神魂,推演天机。晋为‘资源殿、传功殿总长老’,统筹龙殿一切资源、传承、技艺革新事宜。”
“老臣,叩谢殿主!”墨渊深深一揖。
“炎烈。”
“俺在!”炎烈声如洪钟。
“你勇猛善战,扫荡四方,于稳定南域战局有功。赐‘熔岩霸体丹’一枚,可强化肉身气血。晋为‘左路军统帅’,兼任战殿副殿主,辅助红姑。”
“哈哈,谢殿主!”炎烈咧嘴大笑。
随后,凌尘又对参与南征、法规推行、大典筹备、后勤保障等各方面的有功人员一一嘉奖,或赐资源,或授功法,或升职司,或记大功。赏罚分明,条理清晰,众人皆心悦诚服。
最后,凌尘的目光落在韩立身上。
“韩立。”
韩立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属下在。”
“你于战阵一道,另辟蹊径,创‘三元共鸣’之法,于大典演武,扬我龙殿军威,功在长远。此前已赐玄黄龙血丹,擢升长老。今再赐你‘悟道阁’永久进入权限,资源配额同副殿主级,可自行组建不超过百人的‘战阵研习所’,一应所需,优先供应。望你不负所望,将此道发扬光大,铸我龙殿强军基石。”
“属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殿主厚望!”韩立声音微颤,心中暖流涌动。如此信任与支持,远超他的预期。
“此外,”凌尘环视众人,“大典虽成,然立规之路,方才起步。南域需彻底消化,法规需深入人心,强军需持续锤炼,外患需时刻警惕。伪帝联盟、幽冥殿等,绝不会善罢甘休。‘熔火之心’之谜,亦需探明。诸位切不可因一时之功,而生懈怠之心。”
“谨遵殿主教诲!”殿内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屋瓦。
庆功宴继续,气氛愈加热烈。但所有人都明白,殿主所言非虚,龙殿的未来,依然挑战重重。
庆功宴后,韩立并未返回新分配的长老洞府,而是径直去了“悟道阁”。
悟道阁位于龙焰城地脉灵气最浓郁之处,是一座九层塔楼,外观古朴,内蕴乾坤。阁中不仅有历代收集的功法秘籍、前辈心得,更设有诸多辅助悟道的静室、阵法,甚至模拟各种天地规则环境的特殊区域。
凭借永久进入权限,韩立直接来到了第七层,一间专门用于“炼体悟意”的顶级静室。
静室中央,是一个小小的白玉池,池中并非水,而是高度凝聚的温和灵液。四周墙壁铭刻着能助人宁心静气、启迪灵感的古老道纹。
韩立盘膝坐于池中,先调息片刻,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随后,他珍而重之地取出了那枚凌尘所赐的“玄黄龙血丹”。
丹药约有龙眼大小,通体呈现一种厚重的玄黄色,表面有天然形成的、细密如龙鳞般的纹路,丹体内部,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充满神圣古老气息的金色血丝在缓缓游动。甫一出现,静室内的灵气便微微波动,仿佛在向这枚丹药朝拜。
韩立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将丹药吞服而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却又磅礴无比的热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这热流并不狂暴,反而带着一种滋养万物、提升本质的神奇力量。
韩立立刻运转功法,引导药力。他感到自己的筋骨血肉,正在发生某种细微而深刻的蜕变,变得更加坚韧,充满了活力。经脉被拓宽,真元运转更加顺畅浩瀚。最神奇的是,他的神魂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母体之中,变得异常清明、凝练,许多以往修行、研究战阵时遇到的晦涩之处,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而那一缕游动的金色血丝,则化为一丝微不可察、却直指本源的奇异道韵,融入他的血脉与灵魂深处。
恍惚间,韩立仿佛看到了一条横亘于无尽混沌之中的伟大存在——龙!并非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种“力”与“意”的集合,是昂扬向上、统御八荒、变化无穷、永恒不灭的意志体现!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推演“三元共鸣”最后,那勉强凝聚出的一丝“龙腾”虚影。与此刻感应到的浩瀚龙意相比,自己那点领悟,简直如同萤火比之皓月。
“龙之意,非仅形,更在神……统御、变化、不屈、永恒……我的‘三元共鸣’,追求力量的自然交融与形态变化,暗合‘变化’与‘统御’之妙,但缺少了那股昂然向上的‘神’与永恒不灭的‘意’……”韩立陷入深深的感悟之中。
他忘记了时间,沉浸在丹药带来的蜕变与对“龙意”的朦胧感应里。体内气血、真元、神念,在玄黄龙血丹的滋养与那丝道韵的引导下,开始以一种更加和谐、更加充满潜力的方式自行运转、交融,仿佛在自发地进行着更深层次的“共鸣”。
不知过了多久,韩立缓缓睁开双眼。
眸中精光内敛,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难以言喻的深邃与神采。他感到自己不仅修为稳固提升,达到了筑基圆满的巅峰,随时可能突破至假丹境,更重要的是,他对自身力量的理解、对“三元共鸣”战阵后续的推演方向,都有了豁然开朗之感。
“龙血丹……名不虚传。”韩立长身而起,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力量与清明的神思,心中对殿主的感激更甚。
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但有了殿主的支持与指引,有了玄黄龙血丹打下的根基,他对未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推开静室之门,门外已是晨曦微露。新的一天,龙殿新的征程,已然开始。
而在龙焰城最高处的观星台上,凌尘负手而立,遥望南方“熔火之心”的方向,神识却笼罩全城,自然“看”到了悟道阁中韩立的变化。
“种子已播下,且看能长成何等模样。”他轻声自语,随即收回目光,望向案头一份墨渊刚刚呈上的、关于“熔火之心”近期地脉异常波动的详细报告,眼神微凝。
大典余波未平,新的风暴,已在南域深处悄然酝酿。龙殿立规之路,注定不会平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