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第十日的晨光,如同碎金般透过医庐司帐篷的细缝洒落,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营地内早已没了初时的慌乱与死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然有序的忙碌。修复阴阳结界的弟子们实行轮换休整制,疲惫的归来,精神饱满的出发;留守的弟子们各司其职,后勤组生火做饭,防御组加固工事,医庐司依旧灯火通明,整个营地炊烟袅袅,草药的清香与食物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与生机。
张逸凡刚巡查完东侧的防御工事,指尖还残留着阵法符文的微凉触感,腰间的传讯玉符便突然亮起,苏清漪带着难掩欣喜的声音透过玉符传来:“逸凡,玄夜前辈醒了!你快过来看看!”
“什么?”张逸凡心中猛地一震,脸上的疲惫瞬间被惊喜取代。他顾不上擦拭额头的薄汗,立刻运转御风诀,身形化作一道灰金色流光,朝着医庐司的帐篷疾驰而去。
刚掀帘而入,一股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张逸凡抬眼望去,只见玄夜已倚坐在榻上,背后垫着柔软的被褥,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却比昏迷时多了几分生气。他正低头打量着自己的双手,指尖萦绕着微弱的灰金色混沌之力,只是那力量波动滞涩不均,时强时弱,远不如往日的凝练浑厚,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
“玄夜前辈!你终于醒了!”张逸凡快步上前,目光落在玄夜身上,神识下意识地探入其体内,瞬间便清晰感知到了他混沌灵根的状态——原本饱满莹润、如同琉璃般的灵根,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碎裂纹,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曾经尊主级中期的强悍气息已然彻底消散,仅能勉强维持在尊主级初期的水平,且根基浮动不定,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再次跌落。
玄夜缓缓抬眸看来,目光与张逸凡相遇,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声音沙哑干涩,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怅然:“醒了……没想到,两次燃烧本源,竟让我这破而后立的混沌灵根,落得如此境地。”他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指尖的混沌之力随之颤抖,“日后境界想要再进一步,已是奢望。能保住尊主级初期的实力,不伤及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逸凡心中一沉,如同被一块巨石压住,沉甸甸的。他想起了钟正阳的状况——六日前苏醒后,经苏振海仔细诊治,其体内的浩然正气溃散大半,早已从尊主级跌落,如今仅能勉强维持司主级巅峰的实力,终生再无进阶的可能。两位曾经叱咤阴阳二界的顶尖战力,皆因这场惨烈的大战,付出了难以挽回的惨重代价,实在令人痛心。
“前辈,您先保重身体。”张逸凡轻声安慰道,虽知这话更多是苍白的慰藉,但此刻也无更好的言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世间奇珍异宝无数,或许日后能寻得修复灵根的天材地宝,总能有恢复的可能。”
玄夜摆了摆手,显然并未将这丝渺茫的希望放在心上。他的目光扫过帐篷内的陈设,最后落在张逸凡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关切,问道:“我昏迷这十日,营地的情况如何?灭屠那小子……还有夜墟宫的弟子们,都还好吗?”
提及近况,张逸凡脸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来:“前辈昏迷之后,营地群龙无首,我便暂时主持大局。已命雷司主带领三十余名精通阵法的弟子,前往破损的阴阳结界区域进行修复,目前核心区域已加固完毕,冥域煞气的泄漏得到了有效控制,暂无大规模扩散的风险;柳轻眉副司主与灭屠统领,已分别返回镇魂司、夜墟宫总部调取疗伤丹药与各类物资,目前尚未传回消息,想来路途遥远,还需几日才能归来;钟司主六日前已经苏醒,他伤势过重,已无力再主持镇魂司事务,已正式禅位于我,如今我暂代镇魂司总司长一职,主持各项事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夜墟宫的弟子们幸存四百九十六人,灭屠统领一直照料得当,尽心尽力。除部分重伤者仍在医庐司接受救治外,其余弟子皆已能正常行动,参与营地的重建与防御工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玄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与怅然,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没想到……镇魂司与夜墟宫,竟都走到了这一步。”他想起出征前两大势力浩浩荡荡、强者如云的盛况,再对比如今的残兵败将、满目疮痍,心中五味杂陈,“钟正阳那家伙,倒是比我洒脱得多,直接禅位放权,不像我,还吊着一口气,拖累大家。”
“钟司主也是迫于伤势无奈之举。”张逸凡轻声解释道,“他已从尊主级跌落,如今仅能维持司主级的实力,实在无力再扛起镇魂司的重担。禅位与我,也是为了镇魂司的未来着想。”
玄夜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燃烧本源对战力的损耗,本就不可逆。他能保住性命,已是天大的幸运,想要再主持大局,确实难如登天。”话锋一转,他看向张逸凡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欣慰与赞许,“你如今已是镇魂司总司长,倒是没辜负我当初的期许与栽培。”
张逸凡心中一暖,想起玄夜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悉心栽培与无条件信任。从夜墟宫少主到如今的镇魂司总司长,这位前辈始终在背后默默支持着自己,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为自己保驾护航。“晚辈能有今日,全靠前辈的提携、信任与栽培。若不是前辈,晚辈也走不到今天。”
“不必过分谦虚,你的成长与蜕变,我都看在眼里。”玄夜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我本就有意将夜墟宫托付于你,只是一直觉得你还需历练。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又经历了这场大战的血与火的淬炼,心智、实力、担当都已足够,足以担此重任。”他看向帐外,朗声道:“来人,传灭屠即刻过来见我!”
帐外值守的夜墟宫弟子闻言,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应声而去,脚步匆匆地朝着西侧营地跑去。
张逸凡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玄夜的意图,心中顿时泛起一丝犹豫与顾虑。他已接任镇魂司总司长一职,若再接手夜墟宫,两大势力皆归一人统领,虽能最大限度地整合力量,应对未来的危机,但也可能引发两派弟子的猜忌与矛盾。毕竟镇魂司与夜墟宫以往虽为盟军,却也存在诸多差异,一个主守人间界,一个隐于幽冥侧,行事风格、修炼功法截然不同,贸然合并统领,未必是好事。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灭屠大步流星地走入帐篷。当他看到倚坐在榻上、已然苏醒的玄夜时,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惊喜与激动,他快步上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属下参见吾主!您终于醒了!您感觉怎么样?伤势无碍吧?”
“起来吧。”玄夜示意他起身,目光扫过他身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赞许,“这些日子,辛苦你照料夜墟宫的弟子们了。在我昏迷期间,你能稳住局面,保护好弟兄们,做得很好。”
“属下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灭屠恭敬地起身,目光在玄夜与张逸凡之间流转,察觉到两人之间凝重的氛围,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隐约猜到可能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玄夜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落在张逸凡身上,眼神变得无比郑重,语气坚定有力,一字一句地说道:“张逸凡,今日我以夜墟宫鬼王之名,正式宣布——禅位于你!即日起,你便是夜墟宫新任尊主,全权执掌夜墟宫一切事务,包括弟子任免、物资调配、宗门决策等所有事宜,所有夜墟宫弟子,皆需听你号令,不得有任何违抗!”
“前辈!”张逸凡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心中的犹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禅位打破,他连忙道,“前辈,此事万万不可!我已接任镇魂司总司长一职,再执掌夜墟宫,恐引发两派弟子的矛盾与猜忌,反而不利于后续的整合与发展,还请前辈三思!”
灭屠也愣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反应过来。他没有丝毫迟疑,再次“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灭屠,参见尊主!愿誓死追随尊主,听从尊主号令,绝无二心!”
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眼中满是敬畏与信服。在灭屠看来,张逸凡的实力早已达到尊主级,在大战中更是展现出了非凡的领导力与担当,带领众人从冥域绝境中死里逃生,斩杀蚩尤,立下不世之功,早已赢得了夜墟宫弟子们的衷心认可。更重要的是,这是玄夜鬼王的旨意,他一生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
张逸凡看着跪地的灭屠,又看向玄夜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夜墟宫那些在大战中战死的弟子,想起了灭屠带领剩余弟子浴血奋战、不离不弃的模样,想起了玄夜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悉心栽培与殷切期许。若此时执意推辞,便是对夜墟宫弟子们的不公,也是对玄夜一片心意的辜负。
“前辈,我并非不愿接手,只是顾虑重重。”张逸凡坦诚地说出心中的担忧,“镇魂司与夜墟宫虽为盟军,但终究是两大不同的势力,行事准则、修炼体系皆有差异。我身兼两职,恐难以平衡两派利益,反而会引发内部矛盾,得不偿失。”
玄夜闻言,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早已料到的睿智:“你所顾虑的,我自然知晓。但如今阴阳二界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危机四伏。蚩尤的残魂碎片尚未除尽,阴阳结界也未完全修复,人间界还面临着煞气渗透的风险,未来还有诸多未知的挑战。镇魂司与夜墟宫本就唇齿相依,荣辱与共,若分属两人执掌,遇事难免会有推诿、掣肘,难以形成合力。”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兼具两派身份,既是镇魂司的总司长,又是夜墟宫的少主,深得双方核心成员的信任与认可。由你统一统领,才能将两大势力的力量真正凝聚一处,形成铁板一块,共同应对后续的危机,守护阴阳二界的和平。这不仅是我的期望,也是钟正阳那家伙的心愿,更是所有牺牲弟子们的期盼。”
玄夜看向一旁的灭屠,补充道:“灭屠对我忠心耿耿,如今也真心认可你,有他在一旁辅佐你,安抚夜墟宫的弟子们,夜墟宫内部绝不会有任何异议。至于镇魂司那边,钟正阳既已禅位于你,想必也乐见其成,不会有任何反对。”
灭屠连忙附和道:“尊主放心!夜墟宫弟子们皆知您的功绩与担当,能追随您这样的领袖,是他们的荣幸,绝无半句怨言!日后若有弟子胆敢不服,属下定当以门规处置,绝不姑息!”
张逸凡沉默了片刻,脑海中闪过大战中镇魂司与夜墟宫弟子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画面,想起了那些倒下的身影,想起了尚未完全修复的阴阳结界,想起了潜藏在虚空之中、随时可能卷土重来的蚩尤残魂。他知道,此刻不是推辞的时候,唯有扛起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才能不辜负所有人的牺牲与信任,才能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坚定,缓缓看向玄夜与灭屠,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前辈与灭屠统领如此信任我,晚辈便不再推辞,恭敬不如从命。”
他挺直了脊梁,身上的尊主级威压缓缓散发开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担当,语气郑重无比:“即日起,我愿接任夜墟宫尊主之位,与镇魂司总司长一职并行。我定当竭尽全力,整合两大势力的力量,抚恤伤亡弟子,妥善安置他们的家属;加快修复阴阳结界,彻底阻断冥域煞气渗透;重建家园,恢复两大势力的荣光;守护好阴阳二界的和平与安宁,绝不辜负前辈的托付,不辜负所有弟子的信任与期望!若有违背今日之言,天诛地灭,神魂俱灭!”
铿锵有力的誓言回荡在帐篷内,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量,让人心生敬畏。
玄夜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释然,如释重负般露出了笑容:“好!好!说得好!我玄夜一生所求,便是找到一个能扛起夜墟宫大旗、引领两大势力走向新局的人。如今心愿已了,我再无牵挂!”他看向灭屠,语气严肃地叮嘱道,“日后,你需全力辅佐尊主,听从尊主号令,协助他整合力量,处理各项事务,不可有半分懈怠与私心!”
“属下遵命!”灭屠再次单膝跪地,语气恭敬无比,眼中满是坚定。
玄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缓缓靠在被褥上,眼神渐渐柔和下来:“你们都去吧,营地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不必在此陪我。我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调理伤势,后续的事情,便全靠你们了。”
张逸凡与灭屠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不再打扰玄夜休养,转身轻轻退出了帐篷。
帐篷外,晨光正好,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些许疲惫与阴霾。微风拂过营地,吹动着飘扬的镇魂司与夜墟宫旗帜,猎猎作响。灭屠跟在张逸凡身侧,神色恭敬,沉声道:“尊主,夜墟宫的弟子们已在西侧营地集结完毕,是否需要召集他们,正式宣布禅位之事,也好让大家知晓新的领袖,凝聚人心?”
张逸凡目光扫过整个营地,看着远处忙碌的弟子们。有穿着镇魂司白色制服的身影,也有穿着夜墟宫黑色劲装的弟子,他们虽分属两派,却在这场惨烈的大战中结下了生死情谊,彼此互帮互助,早已没了往日的隔阂。
“不必特意召集了。”张逸凡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坚定,“大战之后,人心思定,大家最需要的是安稳的环境与切实的保障,而非形式上的仪式。与其浪费时间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多做些实事。后续加快修复结界、等待物资运回、妥善抚恤伤亡弟子、重建家园,让两派弟子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改变与希望,比任何盛大的仪式都更能凝聚人心。”
灭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敬佩,他深深鞠了一躬:“尊主所言极是,属下即刻去安排,让夜墟宫的弟子们全力配合镇魂司的各项事务,不分彼此,齐心协力,早日完成营地的重建与阴阳结界的修复工作!”
“好。”张逸凡颔首,看着灭屠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如今,他身兼镇魂司总司长与夜墟宫尊主双重身份,执掌两大势力,成为了守护阴阳二界的核心人物。但他深知,这双重身份的背后,是无数牺牲换来的信任,是重建家园的艰巨重任,更是应对未来未知危机的沉重担当。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蚩尤的残魂碎片仍在暗处蛰伏,阴阳结界尚未完全修复,人间界的煞气渗透隐患未除,两大势力的整合与重建也并非易事。但张逸凡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坚定的信念与不屈的意志。
他抬头望向远方的天际,阳光刺眼,却也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他知道,从接过这双重重担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镇魂司,属于夜墟宫,属于所有信任他的弟子,属于整个阴阳二界。
他会扛起这份责任,砥砺前行,用自己的实力与担当,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和平,让所有牺牲的战友们安息,让阴阳二界重现安宁与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