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湘王白纶缓缓起身,与方唐镜相对而立时,所有人都觉得这将是又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
但接下来的发展,让整个太学馆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白威、白庚,还是吃瓜官员、看热闹的儒生全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场中央。
只见方唐镜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湘……湘王殿下!您……您刚刚说的话,是要与天下儒林为敌吗?
您居然敢说那些古之圣贤……是错的?”
白纶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方先生,请不要反问本王。
古来圣贤皆寂寞,千年前的典故与圣贤书历经岁月流转、传抄批注,你我所见所闻,就一定是圣贤的本意吗?
或者说,你方才引用的那些‘道理’,究竟是圣贤的思想,还是后世批注者自己的理解?”
方唐镜强自镇定:
“自然是圣贤本意!我所引皆是历代大儒所作之注!”
白纶不疾不徐:
“作注,是表达自己对圣贤典籍的理解。
如此说来,方先生所坚守的,其实是作注之人的观点,而非圣贤最初的观点,对吗?”
“既然能作注流传,那作注者亦是一代大师!其观点自有道理!”
“既然如此,”
白纶话锋一转,指向旁边的沈易先,
“沈先生亦是一代大家,他所提出的‘八利五策’,其思想根源亦来自于《周礼》、《管子》等五本经典着作,亦可看作是沈先生对经典的‘作注’,表达他自己的理解。
那为何方先生您认可其他大师的‘注’,却独独不认可沈先生的‘注’呢?”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而锐利:
“本质上,是因为您认可的‘大师’,其观点与您自身的想法一致。
也就是说,方先生,您从头至尾,都在强调您自己的想法,您只是在试图强迫我们所有人,接受您个人的想法罢了。”
方唐镜额头开始冒汗:
“哦?那湘王殿下您说这些,难道不也是在试图让我接受您的想法吗?”
白纶摇头:“并非如此。看待问题的角度本就多样。
站在天下女子的角度,沈先生之策或有利于她们施展才华;
站在您这般视科举入仕为唯一正途的既得利益者角度,沈先生之策或许挤压了你们的机会,你们自然反对;
而站在天下百姓的角度,谁的政策能让他们生活更好,谁便是对的。
本王并非强求您接受,只是指出,对错并非绝对,立场决定观点。”
方唐镜被这一套“角度论”、“立场论”绕得头晕目眩,冷汗涔涔而下:
“那……那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白纶负手而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苍生之利,即为对!
一项政策,是非功过,唯有真正推行下去,由实践检验,由黎民百姓评判,方能知晓其对错。
而非仅仅站在这高堂之上,空谈三言两语,便能妄下结论的。”
方唐镜怔怔地看着白纶,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以“书呆子”闻名的湘王。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缓缓走上前,对着白纶深深鞠了一躬,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与恍然:
“学生……学生一直心存迷茫,困于经典字句之间。
今日听殿下……听殿下一席话,学生才发觉,自己眼界还是太浅了……多谢殿下指点!”
鸦雀无声。
路清杰使劲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当年教过的那个连书都背不利索的湘王白纶?
这他妈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被先贤集体附体了?
他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确认道:
“方先生……你……你这是认输了?”
方唐镜耸了耸肩,坦然道:
“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什么?!”“认输了?!”
“这怎么可能!”
东海儒林,以方万宗为首的一干人等瞬间炸了锅!
方万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方唐镜大骂:
“逆子!歪理!这都是歪理邪说!
你怎么就认输了!丢人啊!你真给我们东海儒林丢人!”
其他儒生也纷纷跟着指责、怒骂,场面一度失控。
然而,就在他们骂得最起劲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