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刚停稳,老夫子就推门下车。他拎起包,快步走向会场入口。风有点大,吹得他衬衫贴在背上,但他没停下整理衣服。时间不多了。
门口的工作人员看见他,赶紧迎上来:“您来了!观众已经坐满了,就等您上台。”
他点点头,把手里的文件夹递过去检查。金属探测仪响了一下,对方摆手让他直接过。
“ppt导入了吗?”他问。
“十分钟前就传进主控系统了,备用线路也测试过,没问题。”
他松了口气,朝后台走去。走廊灯光亮得刺眼,脚步声来回反弹。拐角处,几个技术人员正围着一台笔记本低声说话,没人抬头看他。
走到侧台,主持人已经候着了。她看了眼表:“还有三分钟,准备上吧。”
他站到幕布旁边,深呼吸一次。手指摸了摸西装口袋——U盘还在。蓝衬衫熨得挺括,袖口没有褶皱。一切都和昨晚设想的一样。
音乐响起,幕布缓缓拉开。
台下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从近处的第一排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墙边。三千个座位,全坐满了。有人举着手机录像,有人拿着本子记录,更多的只是抬头看着他。
他走上前,双手扶住讲台。
“我想讲点真的。”他说。
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全场立刻安静下来。这句话他练过太多遍,但此刻说出来,反而像第一次开口。
他继续说:“去年我让系统自动生成裁员方案,觉得效率高。后来发现,有个员工孩子刚出生,老婆还在医院躺着。他没被裁,但部门没了,人也走了。”
台下有人动了一下,像是翻笔记的声音。
“我当时不知道这事,直到三个月后在食堂碰见他,他端着饭,站在我面前,说‘谢谢您那时候没多看我一样’。”
他说完这句,顿了顿。原本该切到第二页ppt,展示那名员工离职后的轨迹图。可他刚抬起手准备示意,大屏幕突然一黑。
全场哗然。
后台冲上来一个人,戴着眼镜,手里抱着笔记本。他凑近讲台,小声说:“主控信号断了,技术组正在抢修,至少要十五分钟。”
老夫子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台下。
没有人鼓噪,也没有人离席。大家只是等着,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他转回头,对技术人员说:“你们先忙,我们接着讲。”
那人愣了一下,点头退下。
老夫子重新面对观众,笑了笑:“既然图看不了了,我就跟大家聊聊,那天我们在养老院里,是怎么听见一位老人哭着说‘它记得我儿子都不记得的事’的。”
台下开始有轻微的反应。前排一个中年男人抬起头,眼神变了。
“那位老人八十二岁,阿尔茨海默症晚期。我们的AI助手每天陪她聊天,记录她的回忆。半年后,她儿子来探望,想听母亲讲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老人说不出来,但系统调出了三个月前的录音——她一字一句讲着他六岁那年夏天,在河边摔破膝盖的事。”
他说到这里,语气放慢:“她儿子听完,站在原地,一句话没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台下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掌声。不大,但很齐。
他没停:“所以我一直觉得,技术不是冷的。它能记住人想忘的事,也能提醒人不该忽略的东西。”
这时金手指弹出提示:【听众注意力回升|建议加入个人经历】
他马上接道:“三年前,我误删了一个老同事的权限。他是行政部的,再过半年就退休。那天系统升级,我点了确认,没仔细核对名单。第二天他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恢复访问记录。我说可以,顺口问了一句‘急用吗?’”
他停顿一下:“他说:‘不急,就是以后没人管档案了,我想最后看看这些年经手的文件。’”
台下不少人低下了头。
“我帮他恢复了权限。临走时,他站在门口,回头说了句:‘您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这话一出,整个大厅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后排有人站起来鼓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掌声从零星变成一片。
老夫子没抬手制止,也没鞠躬致谢。他只是继续说:“那时候我以为效率就是一切。现在我知道,真正的效率,是不让任何人无声无息地离开。”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还剩七分钟。
“接下来这部分本来有三张对比图,一张是我们上线AI客服前后用户满意度的变化,一张是投诉率下降曲线,最后一张是一个盲人女孩第一次通过语音助手独立订餐的视频。”
他抬起头:“但现在我看不了这些图了。不过我记得数据。满意度提升了百分之六十二,投诉减少了四成,那个女孩后来给我们写了信,说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负担。”
他说完,台下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打字。
金手指再次提示:【情绪共鸣峰值|维持当前节奏】
他换了个站姿,身体稍微前倾:“我知道很多人怕AI。怕它取代工作,怕它掌握隐私,怕它越来越聪明而我们跟不上。我也有过这种担心。但我更怕的是,我们在追求技术进步的时候,忘了为什么要出发。”
他扫视全场:“我们不是为了做出更快的机器,而是为了让走路慢的人也能赶得上车;不是为了让系统更完美,而是让那些被忽略的声音,终于有人听见。”
最后一分钟。
他放缓语速:“今天的ppt坏了,可能是个意外。但也让我想起来,有时候最有力的表达,不需要画面,不需要动画,只需要一句话,一个真实的故事。”
他合上文件夹,双手撑在讲台上:“谢谢大家愿意听我说这些。”
话音落下,全场起立。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一波接着一波。有人喊了一声“讲得好”,立刻被周围的人带动,变成整齐的拍手节奏。
主持人从侧台跑出来,手里拿着流程单,脸上全是惊喜。她靠近麦克风:“感谢老夫子的精彩分享!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他!”
老夫子微微弯腰致意,却没有转身下台。
他还站着。
讲台上的灯照在他脸上,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像是在确认什么。
后台的技术人员又跑过来,指着屏幕小声说:“信号恢复了,现在可以切画面。”
老夫子摇摇头。
他重新拿起麦克风:“刚才说到那个盲人女孩,其实还有件事我没讲。”
全场安静下来。
“她第一次订餐成功后,打电话给客服,问能不能加一句留言——‘请送餐员帮我读一下发票金额,因为我看不见。’”
他顿了顿:“三天后,系统自动为所有视力障碍用户开启了语音发票功能。这不是我设计的,是她教会我们的。”
台下有人开始擦眼睛。
“所以今天这个故障,也许不是坏事。”他说,“它提醒我们,当一切顺利运行时,最容易忘记那些卡顿、延迟、甚至失败的时刻。而恰恰是这些时刻,才真正定义了技术的意义。”
掌声再次爆发。
这一次持续了很久。
主持人第三次走近,伸手示意该结束了。老夫子点点头,却仍没有离开讲台。
他看向第一排的一个年轻人,对方正低头记笔记。
“你刚才写了很多。”他说,“能告诉我你在记什么吗?”
那人愣住,抬起头:“我在记……你说的每一句话。”
老夫子笑了。
他把麦克风放回支架,慢慢直起身。
台下的光映在他的镜片上,反出一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