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画面里的中年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目前看来,肿瘤没有继续压迫周围组织,治疗窗口期还在。”
老夫子盯着屏幕右下角的连接状态,确认信号稳定后,才缓缓松开一直悬在鼠标上的手指。
陈小姐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双手交叠放在病历袋上,呼吸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她没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把这句话稳稳接住,放进心里。
会诊结束得干脆利落。李主任答应两天内安排一次线上多学科讨论,并建议先调整用药方案控制炎症反应。挂断前,他还特意看了眼陈小姐:“家属情绪要稳,病人能感知到。”
门一关,走廊安静下来。
老夫子低头收拾平板和U盘,动作不急不慢,但每一步都带着惯有的谨慎——他顺手清除了临时缓存文件,又在系统后台启动了一段伪装流量,把刚才那场会诊的通信记录混进一堆日常数据流里。
“你这是怕被人查?”陈小姐问。
“不怕查,就怕麻烦。”他把设备塞进包里,“医院规矩多,万一哪个科长觉得我们越界操作,闹起来耽误的是下次求助。”
她看着他拉上拉链的动作,忽然笑了下:“你还真把自己当便民服务中心了。”
“我这叫服务到位。”他抬眼,“毕竟也不是谁都愿意为一张片子熬夜折腾。”
她没接话,只是低头整理了下风衣领口,声音轻了些:“我知道……昨晚我妈发烧到三十九度,医生说可能是炎症反应加剧。要是没这场会诊,他们可能今天才会改方案。”
老夫子脚步顿了顿。
“所以?”他转过身,语气还是平常那样淡淡地,“你现在是要给我送锦旗吗?写‘当代活雷锋’?”
“我想请你吃顿饭。”她说得直接,没绕弯子,“不是感谢,就是……单纯想请个愿意管闲事的人吃顿饭。”
他愣了一下,随即摆手:“别,食堂今天有红烧肉,我去晚了只剩汤。”
她笑出声来:“你非得装成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不是装。”他拉开门,“我是真怕排队。”
外面天光已经亮透,医院走廊的灯自动调暗了几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诊疗区,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刚走到电梯口,手机震了一下。
是秦先生发来的消息:【你在医院?大番薯说你昨晚搞了个远程会诊,差点被系统反追踪?】
老夫子回了个【没事了】,顺手把手机倒扣进兜里。
电梯门打开,陈小姐没进去,反而靠在墙边说:“我就送到这儿了。我妈刚睡着,我不想吵她。”
“嗯。”他点头,“有事再找我。”
“你会嫌烦吗?”
“不会。”他说,“但我可能会提醒你——下次早点开口。”
她抿嘴笑了笑,眼神里多了点什么,没说破,也没躲开。
他走进电梯,门合上前最后一秒,听见她低声说了句:“谢谢你昨天没放弃。”
他没应,只是抬手按了负一层的按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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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大门,晨风有点凉。
老夫子裹紧外套往停车场走,脑子里还在过刚才那套伪装Ip的操作有没有漏洞。
刚拐过花坛,迎面撞见秦先生提着两个塑料杯走过来,脸上挂着那种“我知道点什么”的笑容。
“哟,这不是咱们公司的技术扶贫代表?”秦先生递上一杯豆浆,“趁热喝,加了双份糖。”
“谁告诉你我在这儿?”
“大番薯今早来公司找你,说你一夜没回,猜你肯定蹲医院收尾去了。”秦先生喝了口豆浆,咂咂嘴,“听说你用金手指给人排专家,还黑进了市一院的权限系统?”
“我没黑。”老夫子纠正,“我只是让系统以为我是它亲戚。”
“那你可真是电子孝子。”
两人并肩往前走,阳光斜照在台阶上,影子拉得一长一短。
“说实话,这事办得漂亮。”秦先生收起玩笑语气,“一般人遇到这种事,顶多打个电话问问熟人。你倒好,硬是把一套没人理的流程跑通了。”
老夫子低头吹了吹豆浆热气,没接这话。
过了几秒,他忽然问:“你说……老赵最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先生笑容淡了下来:“你是说人事档案室那个新账户的事?”
“不止。”老夫子眼神沉了沉,“Guest_Link_05上线两次,都在深夜,而且都在他请假前后。他现在每天准时打卡,报销单填得比谁都规范,像换了个人。”
“也许是他怕了?”
“怕的人不会这么安静。”老夫子摇头,“他会想办法反击,或者转移注意力。可他现在就像……在等什么。”
秦先生沉默片刻,把剩下的半杯豆浆捏在手里转了转:“你是觉得,他在憋个大的?”
“我不知道。”老夫子盯着远处一辆缓缓驶过的黑色轿车,“但一个人突然变得太正常,本身就不太正常。”
风卷起路边一张废纸,打着旋儿贴到车轮底下。
秦先生正要开口,手机突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眉头微皱,按下接听键:“喂?……嗯,我在外面……什么事?”
老夫子没听他讲电话的内容,目光落在对面大楼玻璃幕墙上——那里映出他们两人的轮廓,还有一个模糊的倒影,似乎原本站在拐角处,此刻正转身离开。
他眯了下眼。
“怎么了?”秦先生挂了电话,发现他不动。
“刚才那人。”老夫子指了下对面,“穿灰西装的,是不是前几天在茶馆出现过?”
秦先生顺着方向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 sidewalk。
“哪儿有灰西装?”
“走了。”老夫子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可能看错了。”
秦先生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看四周:“你最近是不是盯老赵盯得太狠,有点草木皆兵了?”
“也许吧。”老夫子喝了口豆浆,温的,甜味刚好盖住苦涩,“但我宁愿多想一步,也不想哪天醒来发现门被焊死了。”
秦先生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两人继续朝停车区走去,脚步声重新响起。
阳光照在水泥地上,把影子压得很短。
老夫子走在前面,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碰到一个硬物——是昨晚调试设备时随手塞进去的备用U盘。
他没拿出来,只是轻轻捏了一下。
转过最后一个弯时,他忽然停下。
前方那辆黑色轿车还没开走,停在原地,车窗 tinted,看不见里面。
更奇怪的是,车牌被一块湿布盖着,边缘滴下一道水痕,在地面留下深色印记。
秦先生也察觉到了,低声问:“这车……从咱们出来就在那儿?”
老夫子没回答。
他盯着那辆车,直到副驾驶的车窗缓缓降下一寸。
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出来,把烟头弹进路边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