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手机从秦先生眼前收回来的时候，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那条银行通知静静地躺在屏幕里，像一封迟到的判决书。
“账户冻结了。”他说，声音不大，却让会议室角落的大番薯猛地抬起头。
“哎哟！”大番薯一激动，手肘撞翻了桌上的水杯，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扶，“好家伙，这下可真是连根拔起啊！”
秦先生没说话，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划掉了一个名字，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撕掉一张过期的优惠券。
老夫子转身走向白板，拿起笔，在“风险项”那一栏用力画了个叉。粉笔头“啪”地断了一截，掉在地上滚了两圈。
“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咱们得确认一下，外面的世界是不是真的安静了。”
大番薯眨眨眼：“你是说……股市？”
“不止是股市。”老夫子坐回椅子，打开笔记本电脑，“是整个节奏。风停了不代表浪平了，万一有人趁我们上市前再扔块石头，哪怕溅不起水花，也够烦人一阵。”
秦先生点头：“那你打算？”
“老规矩。”老夫子敲了敲键盘，界面一闪，跳出一串复杂的数据流，“请‘那位老朋友’出山。”
话音刚落，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小字：【系统加载中……】
大番薯凑过去看，脑袋几乎贴到屏幕：“哎，它这次又穿唐装了？”
画面里，一个穿着青灰色长衫的老头正慢悠悠地端着茶碗，胡子一翘一翘，像是在吹热气。
“咳，别看了。”老夫子轻咳一声，“人家正经干活呢。”
老头眯着眼，抬手一挥，几道曲线立刻在空中展开——大盘走势、行业波动、资金流向，层层叠叠铺满虚拟视窗。
“嗯……”老头嘬了口茶，“七日内无雷雨，偶有浮云，不足扰市。”
老夫子盯着数据核对了一遍，点头：“和我预判的一致。之前那个风险窗口已经错过，现在入场的企业都在观望，没人想当出头鸟。”
大番薯松了口气：“那不就稳了？咱们可以安心准备上市了吧？”
“稳？”秦先生瞥了他一眼，“你忘了上次发布会前你还说‘肯定没问题’，结果半夜三点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藏身地下室的方案？”
“那是战略预案！”大番薯梗着脖子辩解，“再说了，那次我不是带了三套换洗衣物以防万一嘛！”
老夫子笑了下，合上电脑：“现在的关键是，别再搞大动作。越平静越好。宣传按原计划走，门店照常运营，谁也不准突然发什么‘感恩宣言’或者‘致歉信’。”
“明白。”秦先生记下，“低调过渡。”
“那包装呢？”大番薯举手，“新设计的袋子印好了，就等换上了。”
“换。”老夫子点头，“但分批换，别一夜之间全变样，搞得像改朝换代似的。”
“懂了，搞成渐进式更新。”大番薯掏出手机备忘录，“明天先从东区五家店开始试点。”
三人正说着，办公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保安探头进来：“老总，刚才监控看到老赵……又来了。”
大番薯一愣：“他又来干嘛？都这时候了还演苦情戏？”
“不是来找人。”保安摇头，“他自己溜进旧办公室，翻柜子，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我们上去劝，他说是‘拿点私人物品’，可钥匙早被收了。”
老夫子没动，只问：“他一个人？”
“就他一个。站那儿看了会儿文件柜，最后啥也没拿走，被劝走了。”
“呵。”秦先生冷笑，“垂死挣扎。”
大番薯挠挠头：“你说他是不是还想翻出点什么黑料？可那会儿的东西，咱们早就备份清查过了啊。”
“不是为了翻证据。”老夫子缓缓靠向椅背，“是为了确认——自己到底输在哪一步。”
屋里静了两秒。
然后大番薯咧嘴一笑：“那他得翻到明年去了。”
会议继续。三人重新梳理了上市前的各项安排：媒体通稿节奏、门店配合事项、内部员工话术统一。一切井然有序，没有遗漏。
快结束时，老夫子忽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
“这是最后一份内部备忘录。”他翻开看了看，“签完这份，接下来就只剩下走流程了。”
秦先生接过笔递过去。
大番薯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封面，念道：“《关于上市前夕保持组织稳定性的指导意见》？这标题也太官方了吧！能不能改成《别作死》？”
“不行。”老夫子提笔签字，末尾一笔拉得老长，“正式文件就得有正式的样子。”
“那你加个附录呗，写‘严禁擅自接受采访、不得在朋友圈发布神秘表情包、禁止以公司名义约架’之类的。”
秦先生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怕他干这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大番薯一本正经，“上次有个店长被人采访，非说自己每天凌晨三点起来祷告祈求食品安全，结果第二天热搜就是‘薯角店老板信鬼神’！”
老夫子签完字，将文件递给秦先生归档。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会议室桌角那份摊开的上市倒计时计划表上。日期清晰标注着：d-3。
“其实吧。”大番薯搓着手，脸上露出期待的笑容，“等上市那天，我要不要穿西装打领带？我觉得我穿正装肯定特别精神！”
“可以。”老夫子看着他，“但别系歪了。”
“放心，这次我练过！”大番薯挺胸抬头，随即又压低声音，“要不……咱悄悄定个庆祝套餐？比如上市当天买一送一？”
“不行。”老夫子摇头，“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搞促销。我们要传递的是信心，不是 desperation。”
“那叫‘感恩回馈’！”
“听起来像清仓甩卖。”
秦先生插话：“其实最稳妥的方式，是啥也不做。让市场自己说话。”
“对。”老夫子站起身，走到窗前。楼下员工来来往往，有人抱着物料箱进出仓库，有人在核对配送单，一切如常。
这场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而此刻，地面已干，连水渍都看不见了。
他望着远处街角那家仍在营业的门店，玻璃上贴着“今日新油”的标识，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他们已经在用自己的方式表态了。”他轻声说。
秦先生走过来，站在他身旁：“接下来，就看市场的了。”
“不。”老夫子摇头，“接下来，什么也不用看。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是等待。”
大番薯从后面蹦出来，一手搭一个肩膀：“那我明天就把新包装换上？”
“分批。”老夫子重复。
“知道啦！”大番薯转身往外走，“我去联系门店！”
秦先生也拿起文件夹：“我去整理会议纪要，顺便提醒公关组别乱发通稿。”
老夫子独自留在窗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分。
还有三天。
他走回会议桌，拿起那份签好的备忘录，准备放进文件袋。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你以为你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