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在掌心震动,老夫子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警报红得刺眼。他没点开,只是轻轻一划,锁了屏,顺手塞进西装内袋。走廊灯光打在他脸上,映不出半点波澜。
会议室门被推开时,大番薯正蹲在门口啃冷掉的包子,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看见老夫子,他赶紧吞下去,呛得直咳嗽:“头儿!那封加密邮件……”
“已经截了。”老夫子走进去,领带未松,外套也没脱,“下次他们换服务器地址,会更隐蔽。”
大番薯抹了把嘴,跟进去:“可这回是新来的那位——听说专门研究古英语文学,张口就是莎士比亚腔调,咱们……能接得住吗?”
话音刚落,对面座位上那人就站了起来。
深灰西装,三扣戗驳领,袖口露出一截暗纹衬衫,连袖扣都像是从博物馆借来的。他微微颔首,开口便是几句音节古怪的话,尾音拖得又长又稳,像是念诗。
满屋子人全愣住了。
有人低头翻笔记本假装记录,有人悄悄瞄手机翻译软件,结果输入半天也蹦不出结果。大番薯瞪着眼,嘴巴微张,像条被捞出水的鱼。
老夫子却坐着没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金手指瞬间解析完成:【十四世纪英格兰贵族问候语,表面祝福“如城墙坚固”,实则暗讽“守旧僵化”。语调刻意拉长,带有表演性质,使用者存在角色代入倾向。】
他还没开口,大番薯突然举起手,声音洪亮:“他说您像中世纪的骑士!特别英勇那种!”
全场一静。
新合作方代表眼皮跳了一下,右手不自觉往腰侧摸了下——仿佛那里真挂着一把佩剑。
老夫子眼角微动,立刻捕捉到这个细节。金手指同步弹出提示:【肢体反应暴露心理认同,目标对“骑士”身份有情感投射,极可能为历史剧爱好者或角色扮演参与者。】
他缓缓起身,嘴角带笑:“我们中世纪的骑士有个规矩——听到赞美,不能光站着受着,得为女士行个开门礼才算有风度。”
对方一怔。
“您看,”老夫子朝会议室大门扬了扬下巴,“这扇门,一直没人关严。按传统,该由您这位‘同道中人’来完成这个仪式。”
空气凝了一秒。
拒绝?那就等于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语言立场,等于承认那套古英语只是装腔作势。
答应?堂堂高级顾问,给对手开门,像个侍从。
代表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站起身,脚步略显僵硬地走向门口。
“咔哒”一声,门被拉开,又缓缓合上。
他转身回来时,领带歪了半寸。
老夫子缓步走过他身边,低声说:“谢谢。您的风度,比语言更动人。”
话音落下,不知谁先笑了一声。
接着,掌声零星响起,很快连成一片。有人小声嘀咕:“这都能接住?”旁边人拍桌:“重点不是接住,是让他自己走进坑里。”
大番薯坐在角落,掏出本子唰唰画起来。画了个戴头盔的胖子,手里举着勺子当剑,底下还写一行字:**今日骑士,由我加冕**。
他咧嘴一笑,心想:昨儿炖锅立功,今儿嘴炮建业,咱也算是团队文化输出主力了。
老夫子回到主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位新代表身上。
对方正低头整理文件,动作一丝不苟,但耳根还泛着红。
“刚才那段话,”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一个度,“确实是十四世纪诺曼底地区的贵族礼仪用语。不过……您怎么知道我会配合?”
老夫子放下杯子:“因为你穿这身西装进来的时候,走路脚尖外八,步伐带节奏感——像在演戏。真正懂古语的人不会这么走,只有想让人觉得‘我很古典’的人才会。”
会议室又是一静。
“而且,”他笑了笑,“你摸腰的动作太标准了,像是排练过的。真骑士不用摸,剑一直在那儿;假骑士才总要确认它还在。”
大番薯听得眼睛发亮,偷偷在本子上又添一句:**头儿说话,句句带钩**。
新代表沉默几秒,忽然也笑了:“我承认……有点轻敌了。”
“没关系。”老夫子靠向椅背,“轻敌说明你还愿意试。比起那些上来就藏录音笔、插U盘的,你至少讲点规矩。”
“那要是我不开门呢?”
“那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儿说话了。”老夫子淡淡道,“你会直接起身离开,表示不屑。可你没走,说明你心里其实希望这场对话成立——哪怕是以你的方式。”
对方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气氛彻底变了。
刚才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平视。有人开始主动提问项目细节,对方也一一回应,语气认真了不少。
会议进行到一半,助理敲门进来递资料。新代表接过文件时,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大番薯耳朵一竖:“他又说古英语!”
老夫子抬手示意安静。
金手指飞速解析:【现代英语夹杂古体词,意为“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不动声色,转头看向大番薯:“你说他是骑士,那骑士犯错怎么办?”
大番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大声道:“忏悔啊!必须当众认错,才能洗清罪孽!”
全场哄笑。
新代表也绷不住了,摇头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们理解。”老夫子一本正经,“骑士精神的核心,就是敢于面对自己的愚蠢。”
对方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两个字:“服了。”
散会铃响前五分钟,项目框架已基本敲定。对方不仅同意开放数据接口,还主动提出增加一次联合路演。
出门时,新代表停下脚步,看着老夫子:“下次见面,我能穿便服吗?”
“当然。”老夫子点头,“只要你别再背《贝奥武夫》开场。”
“那不行。”对方笑了,“那是我的招牌。”
“那你也别怪我让大番薯穿铠甲来开会。”
大番薯一听,立刻挺胸:“我准备好了!楼下洗衣店能租全套!还能配马!”
“马就算了。”老夫子瞥他一眼,“咱们电梯承重不够。”
笑声中,一群人陆续走出会议室。
新代表走在最后,领带依旧歪着。他抬手扶了扶,又顿住,索性任它斜着。
助理迎上来问:“林老师,刚才那个……算是输了?”
“不算输。”他低声说,“是被人用我的母语打败了,还挺痛快。”
助理不解:“可您不是专家吗?”
“专家也怕遇到骗子。”他苦笑,“一个懂古英语的骗子,外加一个胡说八道的翻译,再加上一个拿骑士礼仪当武器的老板——这组合,谁顶得住?”
办公室恢复忙碌。
老夫子回到工位,刚坐下,手机又震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屏幕显示一条新消息:
【秦先生来电,已转入语音信箱,留言内容标记:紧急家庭事务】。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没回拨,反而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大番薯端着一杯热茶凑过来:“头儿,刚才那招叫啥?语言陷阱?”
“3.0版。”老夫子端起自己的杯子,“1.0是抓漏洞,2.0是设圈套,3.0是——让对手自己变成你的道具。”
“那4.0呢?”
“等你哪天能把英语诗翻译成菜名再说。”
“我觉得可以!”大番薯眼睛一亮,“比如‘玫瑰凋零于寒夜’——是不是能叫‘黑椒牛肉拌西兰花’?”
老夫子喝了一口茶,没说话。
茶有点凉了。
他正要起身去续水,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短信。
他点开,只看到一行字:
【她坚持说孩子是秦先生的,照片已经寄到律所】。
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两秒。
他没删,也没回复,只是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起身走向茶水间。
路过市场部时,他听见大番薯在后面喊:“头儿!明天我带自制司康饼来!纯英式风味!”
“别。”老夫子头也不回,“上次的‘乱炖十八鲜’还没消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