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警报信息，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把手机翻过来往桌上一扣，起身就走。
大番薯正蹲在走廊拐角啃冷包子，见他出来，赶紧三口并作两口咽下去，差点噎住：“头儿！那U盘的事……咱们不查了？”
“查。”老夫子脚步不停，“但不是现在。”
“那现在干啥？”
“吃饭。”
大番薯愣了半秒，追上去：“啊？这都快十点了，吃啥饭？”
“你请客。”老夫子推开小会议室的门，“说是‘家乡特色宴’，别让我白坐这儿。”
大番薯脸一下子涨红了：“哎哟我的天，您还记得这事儿啊？”
“你说要靠美食拉近关系，昨晚加班时说的。”老夫子拉开椅子坐下，“还说这是‘软实力外交’。”
“我那是随口一说……”大番薯挠头，“不过既然您都来了，那——那就真办呗！”
二十分钟后，厨房传来一阵焦味。
紧接着是“哗啦”一声倒水声，然后是锅铲猛刮锅底的刺啦响。保安探了个头进来，看见大番薯一手挥着锅盖当扇子，一手拿汤勺搅和一锅黑乎乎的东西，摇头走了。
“第一道菜，糊了。”大番薯端着盘子出来，脸上沾着点酱油，“但不影响风味！这是……火候到了！”
老夫子夹了一筷子，没说话，嚼了两下，咽下去。
“怎么样？”大番薯紧张地问。
“像在嚼旧轮胎。”
“第二道，绝对行！”大番薯又冲回去。
五分钟后，他又端出一盘颜色诡异的炒蛋，蛋黄发绿，蛋白发紫。
“这蛋……是不是放太久？”老夫子问。
“新鲜的！”大番薯拍胸脯，“就是火太大，锅太旧，颜色变了而已！”
老夫子尝了一口，舌头微微抽了一下。
“第三道！”大番薯倔强地第三次冲进厨房。
十分钟后，整层楼的烟雾报警器响了三秒，又被他自己拿拖把杆顶上去关掉。
他端出一口大铁锅，里面炖着一堆看不出原形的东西：半截胡萝卜、两片白菜、一块烧得发黑的肉、还有几根疑似昨天剩下来的面条。
“成了！”大番薯满脸油光，“我把它叫作——乱炖十八鲜！”
老夫子掀开锅盖闻了闻，味道复杂得像是有人在厨房里吵架。
“名字不行。”他说。
“啊？都做出来了还改名？”
“这菜得有个说法。”老夫子看着锅，“不然人家吃不明白，还以为食堂倒闭了。”
“那……叫啥？”
“百味交融菜。”
“这名儿……听着像药膳。”
“听着高级就行。”老夫子点头，“象征意义要足——五湖四海，酸甜苦辣，最后融成一锅，代表合作精神。”
大番薯眼睛一亮：“对啊！咱这不是做菜，是做文化输出！”
这时，门被敲了两下。
合作方代表走进来，西装笔挺，皮鞋锃亮，手里还拎着一瓶红酒。
“抱歉来晚了。”他微笑，“听说今晚有家常宴？我很期待。”
大番薯立刻迎上去，热情过度地接过酒，结果手一滑，瓶身撞上桌角，发出“咚”的一声。他赶紧抱稳，脸都白了。
“没……没破！还能喝！”
老夫子不动声色地把酒接过去，打开，倒了一杯递过去。
合作方代表轻啜一口，点头：“不错，果香浓郁。”
大番薯趁机端上主菜：“来来来，这道是我们特制的——百味交融菜！纯手工，无添加，全情投入！”
对方看了看锅里那团混沌不明的炖菜，笑容稍微僵了一下。
但他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
放进嘴里后，他的面部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两次，强行咽了下去。
“嗯。”他放下勺子，语气平稳，“很有……层次感。”
空气安静了一瞬。
老夫子知道，这人想给面子，但实在难以下咽。
他端起碗，亲自盛了一勺，吃得认真：“您品得准。这道菜讲究的就是一个‘融’字。酸的来自泡菜，甜的是南瓜，苦的有苦瓜片，辣的是我偷偷加的小米椒，咸的嘛——大番薯炒菜手重。”
大番薯在一旁小声嘀咕：“我那叫入味……”
老夫子继续：“八种食材，三种火候，两种调料误放，最后在一个锅里达成平衡。就像我们两家公司，背景不同，节奏不同，甚至语言习惯都有差异，可只要愿意坐下来一起煮一锅，总能炖出点东西。”
合作方代表原本只是礼貌性点头，听到这儿，眼神忽然变了。
他重新舀了一勺，这次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有意思。”他说，“一开始觉得杂乱，现在细品，反而有种……意外的协调。”
“对吧？”大番薯激动地一拍桌子，“我就说这味儿不简单！”
“而且。”合作方代表又盛了一碗，“这种‘不完美中的和谐’，恰恰说明诚意。太精致的菜，反倒像是应付公事。这个——”他指了指锅，“能看出用心。”
老夫子笑了：“所以难吃的不是菜，是标准。”
“哈哈哈！”对方大笑，“这话我记下了！”
接下来十分钟，合作方代表连吃三碗，期间不断点评：“这肉虽然焦了，但吸饱了汤汁，反而更香。”“这白菜有点烂，但正好中和了油腻。”“就连那根面条，也像是命运的巧合。”
大番薯听得一脸懵，边吃边嘀咕：“原来烧糊了也能叫哲学？”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
合作方代表主动敬酒：“老夫子，说实话，前几次谈判，我觉得你们太较真，规矩太多，不像做生意，像审犯人。”
“现在呢？”
“现在明白，你们不是不讲情面，而是把情面放在明处。”他举杯，“这顿饭，比十次ppt汇报都有用。”
老夫子碰杯：“我们也不指望一顿饭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今晚没人想着录音、偷拍、藏U盘。”
对方一愣，随即笑出声：“您这是在敲打谁？”
“随便聊聊。”老夫子淡然，“我只是觉得，真正的合作，不该从防备开始。”
“说得对。”对方点头，“其实我们内部也有分歧，有人主张强硬施压，有人觉得应该建立长期信任。我原本摇摆，但现在——”他看了眼空了大半的炖锅，“我站你们这边。”
大番薯一听，激动得差点把筷子扔了：“真的？那下次报价能不能松动点？”
“你闭嘴。”老夫子瞪他一眼。
“哦。”大番薯缩脖子，“我这就去热个汤。”
他刚起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It部的小王探头进来：“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刚才系统提示，有个U盘在3号工位插了不到一分钟，已经自动锁定设备编号了。”
所有人静了一瞬。
合作方代表放下酒杯，神色平静：“巧了，我也正想提件事。”
老夫子看着他。
“我们公司上周发现，有个项目顾问私下接触贵司离职人员，试图获取内部流程文档。”他缓缓说道，“我已经让他停职接受调查。”
老夫子没动，只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对方直视他，“我今天本来不想提，但这顿饭让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早点摊开比较好。”
大番薯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锅，听得一愣一愣的。
老夫子缓缓点头：“谢谢通报。”
“不用谢。”对方笑了笑，“毕竟，百味交融的前提，是大家都不往锅里下毒。”
屋内短暂沉默，随即爆发出笑声。
老夫子举起茶杯：“这杯，敬坦诚。”
合作方代表也端起酒：“也敬那锅差点劝退我的乱炖。”
两人相视一笑。
大番薯挠挠头，低头看看自己那口大铁锅，小声嘀咕：“合着我这菜，还真立功了？”
老夫子瞥他一眼：“你这菜能立功，是因为有人愿意给它一次机会。”
“那要是没人吃呢？”
“那你就只能抱着锅去楼下喂猫。”
“不至于不至于……”大番薯嘿嘿笑，“我看他吃了三大碗，肯定上瘾了。”
合作方代表听见了，笑着回应：“确实上瘾了，尤其是那根煮烂的胡萝卜，莫名让人安心。”
“那是我特意留的。”大番薯一本正经，“象征——不管怎么熬，总有块东西不会化。”
老夫子差点呛到。
“你哪来的这么多说法？”
“跟您学的啊！”大番薯理直气壮，“话不说满，事不做绝，难吃的菜也要讲出花来。”
老夫子摇头，却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外面夜色深沉，办公室灯光温暖。
桌上只剩半锅残羹，几双筷子横七竖八地躺着。
合作方代表忽然问道：“这菜，以后还能吃到吗？”
老夫子还没开口，大番薯抢先说：“随时预约！限量供应！”
“好。”对方认真点头，“下次我带团队一起来，让他们也尝尝什么叫‘融合的勇气’。”
老夫子端起凉透的茶，轻轻吹了口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新的警报弹出：
【检测到加密邮件外发请求，目标地址为境外服务器，内容标记：项目架构图V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