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指还搭在咖啡杯沿上,指尖残留着水汽的凉意。他盯着屏幕上那个孤零零的“今”字,像盯着一个不肯开口的谜题。刚才那句“还挺可爱的”还在脑子里打转,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被这些零碎的心声牵着鼻子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杯子推到最远端,闭上眼。
不是为了躲谁,也不是为了平复心跳。他是想试试,能不能主动抓点什么回来。
以前金手指都是自己冒出来,什么时候听见心声、什么时候闪现画面,全凭它高兴。可现在,他想反客为主。
呼吸慢慢沉下去,办公室的键盘声、走廊的脚步声,全都退成了背景杂音。他试着把注意力拉长,不再卡在“下一秒谁要说话”这种小事上,而是往更远的地方探——像伸手摸黑屋里的门把手,不知道在哪,但非得找到不可。
就在意识快要飘走时,眼前猛地闪过三个片段。
第一个:会议室里,有人站起来鼓掌,掌声热烈得几乎震耳,可看不清是谁在鼓,也不知道为什么鼓。
第二个:一只手狠狠撕开一份文件,纸角飞起,红章一角露了出来,像是部门审批单,又像是项目立项书,还没看清就被撕成两半。
第三个:一道背影站在高处,俯视着一群人,光线从背后照过来,轮廓模糊,却带着一股说不清的压迫感。
画面一晃而过,没头没尾。但胸口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先是热流涌动,像是即将迎来一场胜利;紧接着又压上来一股沉闷,仿佛危机已在暗处蓄势。
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一层细汗,呼吸有点乱。
“你该不会是在练气功吧?”
大番薯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手里捏着半块饼干,歪着头看他,三根头发随脑袋晃动微微抖着。
老夫子没吭声,抬手抹了把脸,顺带擦掉额角的汗。
“我没事。”他说,声音有点哑。
“你这不叫没事。”大番薯把饼干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你刚才坐那儿跟入定似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还以为你要打通任督二脉。”
“我在试个东西。”
“试啥?预知午饭吃什么?”
“比那重要。”
大番薯眯起眼:“你不会真能看见未来吧?那你告诉我,我下午会不会被主管骂?”
老夫子没答,反而低头翻出笔记本,提笔把刚才看到的三个画面简短记下:掌声、撕文件、背影。每个后面都加了个括号,写上“成功感”或“危机感”。
大番薯凑过去看:“这是密码?还是你准备造反的计划表?”
“别吵。”老夫子翻开电脑,调出最近几天的流程列表。他记得那张被撕的文件上有红章,样式接近内部审批单。公司这两天最可能被驳回的重大流程,就是市场部和研发部联合提交的跨部门协作方案。
他盯着屏幕,心里默念:如果这个方案通过了……
脑海一片平静,毫无波动。
但如果……它被否了呢?
胸口又是一沉,那种“大事不妙”的感觉再度袭来,像鞋底踩到了看不见的油渍,随时会滑倒。
他合上笔记本,点了点头。
不是幻觉。
金手指变了。
以前是摄像头,实时直播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现在像是天气预报,说不出哪天几点下雨,但能感觉到空气闷得不对劲,暴风雨要来了。
“你真看见啥了?”大番薯见他神色不对,也收了玩笑。
“我说不清。”老夫子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发晕,“但我觉得……我能看见更远的事了。”
“多远?”
“不知道。不是具体时间,是感觉。就像你知道要变天了,但不知道雷什么时候劈下来。”
大番薯愣了两秒,突然压低声音:“那你预知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升职?”
“我不是算命的。”
“那你刚才为啥出汗?脸都白了。”
老夫子没说话。每次深入调用这种新感知,脑子就像超载的灯泡,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跳。他知道再试几次,可能就得趴下。
但他不想停。
上一次被动接收陈小姐的心声,让他狼狈不堪。这次不一样。他想掌握它,而不是被它掌控。
他重新闭眼,这次目标明确:聚焦那份跨部门方案的命运。
脑海里浮现出会议场景,主管摇头,有人拍桌,文件被扔到一边。他的心立刻往下坠,那种“连锁反应要来了”的预感越来越强。
再换画面:方案通过,大家点头,没人鼓掌,一切平静。
心绪如常。
他睁眼,眼神已经变了。
“那份协作方案,会被驳回。”他说。
“谁说的?”
“我说的。”
大番薯挠了挠头:“可这方案昨天还在优化,今天才交,连评审会都没开,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但我知道‘会’。”
“你这不科学。”
“金手指什么时候科学过?”
大番薯张了张嘴,没反驳。毕竟上次团建,老夫子也是这样神神叨叨地说“别走那边”,结果真躲过了陷阱。当时他还以为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现在看来,有点东西。
“那你打算干嘛?告诉他们别提交?”
“不行。我说不出理由,只会被人当疯子。”
“那你憋着?”
“我不憋着。”老夫子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趋势感知:可行。”然后圈起来。
他决定先观察,再验证。等下次类似的感觉出现,对比记录,看看是否一致。如果多次吻合,那就说明这不是偶然,而是能力进化。
大番薯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做笔记,忽然叹了口气:“你这不叫上班,叫修仙。”
“我只是不想再被蒙在鼓里。”
“可你现在像个要闭关突破的道士。”
“闭关就闭关。”老夫子把笔帽咔哒一声扣上,“总比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强。”
大番薯耸耸肩,转身要走,走到一半又回头:“那你要是真看出啥大事,记得提前喊我一声。”
“嗯。”
“还有,”他咧嘴一笑,“我要是哪天突然被调去后勤扫厕所,是不是就证明你预测准了?”
“差不多。”
“行,我等着。”他晃了晃手里的空饼干袋,“你继续打坐吧,我去补点能量。”
他刚走,老夫子就又闭上了眼。
这一次,他不再急着找画面,而是试着稳定呼吸,一点点把意识拉长。像调试一台老旧收音机,拧动旋钮,寻找清晰的频道。
办公室的噪音渐渐淡去。
就在他快要捕捉到一丝新的情绪波动时,眼皮忽然一跳。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
不是陈小姐,也不是主管,而是一个他最近很少想起的人。
那人站在昏暗的角落,嘴角向下撇着,手里攥着一张纸,指节泛白,眼里全是不甘。
老夫子猛地睁眼。
心跳快了一拍。
他不知道这画面意味着什么,但那种压抑的愤怒感,真实得让人坐不住。
他低头,在笔记本最新一页写下:“负面情绪源,疑似关联老赵。待追踪。”
然后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
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没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在等待下一次信号的到来。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右手边的笔筒上,影子一点点挪动。
他忽然伸手,把那支黑色签字笔从笔筒里拿出来,握在手里。
这是他每次要做决定时的小习惯。
笔身冰凉,纹路清晰。
他盯着它,轻声说:“来吧,让我看看你还能给我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