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盯着电脑屏幕,光标在文档第一行闪了整整二十分钟,一个字都没蹦出来。他脑子里全是昨天傍晚电梯里的那一幕——她抱着书走开时回头说“明天见”,语气轻得像风吹过窗帘。可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他整晚睡得断断续续,梦里还翻着那本《项目管理心理学》,结果醒来发现书正压在枕头底下。
他甩了甩头,伸手去拿咖啡杯想喝一口提神,手一抖,杯子歪了半边,褐色的液体顺着桌沿滴到裤腿上。他赶紧抽纸巾擦,越擦越湿,最后干脆站起来拍了两下大腿,动作大得引来旁边同事抬头看了一眼。
他立刻僵住,干笑两声坐回去,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其实根本没看进去一个字。
“不行,得动起来。”他小声嘀咕,起身往茶水间走。泡杯新的,清醒一下。这回一定要稳。
走廊上人来人往,他低着头快步走,生怕碰见谁打招呼分心。刚到茶水间门口,门从里面拉开,陈小姐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热饮,袖口卷到手腕,发尾还带着点刚吹过的风感。
两人差点撞上。
“哎!”她轻叫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对、对不起!”老夫子猛地后退,脚跟磕到门槛,整个人晃了一下,手里的空杯差点飞出去。他死死攥住杯身,勉强稳住,脸上已经发热。
“你没事吧?”她问,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忍着笑。
“没……没事!完全没事!”他声音拔高了一度,说完自己都觉得假。
她点点头,侧身让他进。他点头太猛,脖子都快扭了,低头钻进门,结果手肘蹭到了门框,“咚”一声闷响。
茶水间不大,他站在饮水机前,脑子一片空白。按哪个键?热水还是温水?平时闭着眼都能搞定的事,现在愣是盯着按钮看了五秒。
他伸出手,点了热水。
水流哗哗往下冲,他盯着水柱,心想:不能慌,不能出错,就泡个咖啡而已,又不是登台演讲。
可就在他准备把杯子放上去接水时,眼角余光瞥见她还没走,就站在门外靠墙的位置,低头抿了一口饮品,嘴角微扬。
他手一抖,按错了键。
冷水喷涌而出,直接浇在他手上。
“啊!”他缩手不及,杯子掉进接水槽,哐当一声,水花四溅,一半泼在地上,一半顺着他袖口流进了衬衫里。
“你今天……是不是特别忙?”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不忙!”他脱口而出,“我这是……测试饮水机反应速度!公司设备安全很重要!”
她说:“哦——原来你们部门的新KpI还包括质检饮水机?”
“差不多!”他抓起纸巾狂擦手,脸烫得能煎蛋,“关乎员工健康,一点都不能马虎。”
她笑了笑,转身要走,临出门又回头:“下次记得穿雨衣来测试。”
门关上。
老夫子呆立原地,手里捏着湿透的纸巾,衬衫袖子滴着水,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尾。
他深呼吸三次,重新接了杯咖啡,这次总算没出岔子。端着杯子走出茶水间时,脚步虚浮,像刚逃过一场审讯。
回到工位,他小心翼翼把杯子放在右边角落,离键盘最远的地方。然后坐下,挺直腰板,打开文档,决心重新做人。
刚敲下一个字:“今”,手机震了一下。
是群聊。
大番薯发了个表情包:一只熊猫捂着脸滚下山坡。
配文:“前方高能,恋爱脑已上线,请绕行。”
老夫子心头一紧,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回什么。
下一秒,大番薯又发来一条语音。
他点开。
“我说老夫子,你刚才在茶水间那段表演,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字我都想好了——《论一个成熟男人如何三分钟内完成自我社死全流程》。”
老夫子迅速把手机扣在桌上,生怕周围人听见。
可大番薯的声音还是漏出来一点,坐在隔壁的小李抬起头:“谁在录音?”
“没!外放故障!”老夫子一把抓起手机塞进抽屉,脸又红了。
小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打字。
老夫子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心里默念:冷静,冷静,她只是开个玩笑,不代表什么,不代表她觉得我奇怪……
金手指忽然嗡了一下。
脑海里响起她的声音:“他刚才紧张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猛地坐直,像被电了一下。
可爱?她说我可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心脏直接跳到喉咙口,连呼吸都变了节奏。他下意识摸了摸领带,发现歪了,赶紧整理,结果用力过猛, knot 拉得太紧,差点把自己勒住。
他咳了两声,松了松领口,手还在抖。
这时,大番薯晃了过来,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笑嘻嘻地靠在他桌边。
“哟,”他说,“我们公司的定海神针今天怎么摇成这样?昨晚没睡好?”
“正常。”老夫子硬撑,“工作压力大。”
“压力大?”大番薯挑眉,“那你裤子上的咖啡印怎么解释?还有袖子湿了一圈,你是顺便洗了个手?”
“走路不小心。”
“哦——”大番薯拖长音,“那你在茶水间和陈小姐‘不小心’撞了个满怀,也是工作流程之一?”
“别瞎扯。”
“我不瞎扯。”大番薯凑近,压低声音,“我刚才路过监控室,顺手看了一眼回放。你从进门开始,一共后退三次,撞门框一次,按错按钮一次,洒水两次,最后逃出来的时候差点滑倒——全程不到四分钟,堪称年度社死纪录片。”
老夫子沉默。
“老实交代,”大番薯一巴掌拍在他桌上,“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胡说什么。”
“你还否认?”大番薯冷笑,“你以前见她连眼皮都不抬,现在呢?她一出现你就进入应激状态,比警报还灵。再说了,谁会为了一个人把笔记写得比教材还厚?”
老夫子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完了。”大番薯摇头,“真恋爱了。咱们组最稳的人,塌房了。”
“我没有塌房。”
“那你现在这状态叫什么?精神亢奋?行为失调?面部潮红持续十分钟以上?符合医学定义的‘心动综合症’全部症状。”
“你懂什么。”
“我懂的是,”大番薯收起嬉笑,难得认真了一秒,“她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老夫子猛地抬头。
“别激动。”大番薯摆手,“我不是让你冲去表白。我是说,你得学会装正常。你现在这样,别说追人了,别人以为你中邪了。”
说完,他转身要走,走到一半又停下,回头说:“对了,她刚问我借打印机密码。”
老夫子瞬间绷紧:“为什么?”
“她说要打印点东西。”大番薯眨眨眼,“好像是……你的笔记。”
老夫子瞳孔地震。
“你说你写那么多批注干嘛?”大番薯叹气,“这不是给人家递情书吗?”
“那是学术交流!”
“学术交流用红色荧光笔标‘这里超重要,她一定会困惑’?”
老夫子一口气堵在胸口。
“行了,”大番薯拍拍他肩膀,“兄弟,我支持你。但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下次再去茶水间,先穿件防水服。”
他笑着走远,留下老夫子一人坐在工位上,手里握着半冷的咖啡,领带歪斜,手臂微湿,电脑屏幕依旧停留在那个孤零零的“今”字上。
他盯着屏幕,耳边反复回响那句——“还挺可爱的”。
心跳一次比一次重。
他抬起手,悄悄摸了摸刚才被热水烫到的手背。
温度早就凉了。
但他还记得那一瞬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