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过后没多久,就是沈悦宁和陈秀的葬礼。
时域带着秦思悦和沈悦宁、陈秀的骨灰盒回了渝城。
时母知道后,整人都疯了,扯着时域撒泼,一手拉着时域,一手拍打着他的臂膀,嚎道“我看你真是昏了头!她们母女俩的事情,你掺和什么!死了就死了,你和她都八百年前的事情,她家是没有亲戚了吗?需要你一个外人掏钱帮忙?”
时域冷静,身体稳重,仍由时母撕扯他,他冷冰冰的开口,说出的话如同惊雷“不是外人,悦宁是我的妻子,我是她的丈夫,所以我理应办理她的身后事”
时母几乎两眼一黑,气的浑身发抖,她更用力挥手打在时域身上“你疯了是不是?什么妻子,什么丈夫,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她一个去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被有钱人玩烂的货,怎么能做你老婆,时域你糊涂啊!”
时域平静的神色因着时母的话而变得铁青,他额角的青筋因为愤怒凸起,目光凛冽的看向时母,隐忍愤怒的骇人模样将时母吓了一跳,拽着他的手忍不住松了些。
“悦宁她清清白白,她没插足任何人的婚姻,她只是遇人不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在我这里她不存在什么错误!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不会喜欢听。
我现在明确的告诉你,你儿子我就是认定沈悦宁了,这辈子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不会和别人结婚,也不会有孩子,你要是不能接受,我不会强迫你,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儿子”
“你这是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时母感觉一口气堵在心里喘不上来,浑身冷的厉害“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不认我这个母亲!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抛弃你的了?我看你真是疯了,疯了!”
时域无动于衷“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我没说不认你,是你接受不了,我能容忍你一直赌博,那么我的事,你也该接纳,我依旧会赡养你,只是我们母子情分就到这吧”
他嗓音顿了一下,自嘲道“本来我们也没什么情分,我之后会去美国定居,不会再回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生活”
“时域你回来!你回来!”
时域离开时家后,怕时母来沈悦宁和陈秀的葬礼上闹,于是特意让保镖去看着她。
沈悦宁和陈秀的葬礼办的低调,没什么人知道,除了一些跟拍的狗仔记者,不过也都被时域让人拦在门外。
他不想任何不相干的人打扰到沈悦宁和陈秀的清净。
新年刚过,没有人会想来参加葬礼,毕竟都嫌晦气,所以沈悦宁的葬礼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是葬礼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来悼念的人,让时域有些惊讶。
吕彤知道沈悦宁死后,过完年,便从港城赶了过来。
她将一束白菊放在灵堂前,看着面前沈悦宁笑颜如花的遗照,忍不住落泪。
她哽咽道“姐回国后,我都没来得及见她一面,就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钟缙云站在吕彤的身旁安慰着她,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沈悦宁的遗照,一旁的时域听着吕彤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没见到也没关系,她也许会为此感到庆幸”
庆幸没有人,看到她不堪的模样。
庆幸她到死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漂亮的模样。
从葬礼上离开后,吕彤哭个不停,不停地抽噎,钟缙云无奈给她擦眼泪,温声“眼睛都哭肿了,我知道你伤心,但是也别太难过”
吕彤哭着摇头,说“你没跟姐相处过,根本不知道姐有多好,我当初大学刚毕业就跟着姐了,觉得做助理就是跟着姐后头跑,只要把姐伺候的舒舒服服就好”
那时候都说艺人助理其实就是保姆。
“可是那时候我笨手笨脚的,人也不太机灵,很多事情都做的有瑕疵,江姐想把我换掉来着,找个机灵点的,还是姐说我做的很好,才把我留下的,她一直鼓励我,帮我追星,还带着我到处玩,什么都想着我,就连我人生中第一套房子也是姐给我买的……”
到现在吕彤还记得那时沈悦宁说“来京城打拼,想要留在京城的人哪个不是想要在京城有个认同感,归宿感?吕彤,我和你一样年轻的时候就想着以后我要在京城扎根,然后有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是京城房子太贵,生活又太快,人也不好相处,又是光是勉强维持温饱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吕彤,我给你归属,帮你在京城扎根,这样你是不是就能轻松点?烦恼少点?其他的你都不要想,好好的跟在我身边吧,我总不会让你吃亏或者太辛苦的,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这一行了,跟我说一声,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帮你介绍一个好工作”
沈悦宁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她也总是笑眯眯的,似乎不管对她做什么事情,她都不会生气。
她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向来不会计较太多。
哦,想起来了,那天还是她的生日,沈悦宁摸了摸她的头,很欢快的说“生日快乐呀,吕彤,要开心哦!”
吕彤一边说,一边回忆,她流着泪,眼睛和鼻子都哭的红红的,看着很可怜。
她那时就暗暗发誓,她要给沈悦宁打一辈子工。
可是后来,秦樾要结婚了,他和沈悦宁分开,两人为了这事争执了很久,吕彤从来没有见沈悦宁哭的那么伤心过,那段时间的沈悦宁就像是煦阳蒙上了一层阴霾,很灰,很暗。
再然后沈悦宁突然一声不吭的出国了,她也没工作了,紧接着就莫名其妙被钟缙云骗去港城半工半读的给他当助理。
过的比京城还苦。
钟缙云“……”
钟缙云沉默的听着,他看着吕彤哭红的鼻尖,抬手将她半搂进怀里去安慰她。
她说自己没和沈悦宁相处过,不了解她。
他怎么会没和沈悦宁相处过呢?
他比吕彤还要早的认识沈悦宁,两人有过短暂的交集。
那时她差点被侵犯,所有负面的情绪找到不宣泄口,一个人默默的闷在心里,最后还是秦樾敏锐地通过她睡觉的模样察觉出了她的异样。
他给沈悦宁做了一个多月的心理治疗,她那时二十岁,是个很礼貌的小姑娘,长得漂亮,说话也温温的,弱弱柔柔的样子看着特别可怜,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
钟缙云有点知道秦樾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只是沈悦宁到底是个普通人,而秦樾身份瞩目,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秦家人,尤其是秦老爷子是不会允许秦樾娶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女人,就算是随便玩玩也不会允许。
钟缙云曾经劝过秦樾,让他打消对沈悦宁的念头,且不说两人的身份差距,单说秦家复杂的关系和秦樾身边的算计。
他的世界危机四伏,不适合将一个干净的人牵扯进来,他说“秦樾,就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吧,别惦记了”
秦樾那时沉默了很久,久到钟缙云以为秦樾不想回复他的话,没想到最后秦樾开口说
“缙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想放过她,我试过,我见她第一面我就喜欢了,我尝试过去遗忘她,将她当做一个一面之缘可以随意遗忘的人,可是只要我一空闲下来,我就控制不住的会去想她
一个忘不了的人,我想这是老天在提醒我,提醒我她注定会和我有牵扯,我驱车去学校看她,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我就觉得很不舒服,心里有把火在烧,缙云,你说这是嫉妒吗?我好像体会到了”
“……”
秦樾的人生顺风顺水,出生在金字塔的人什么都不缺,所以他欲望寡淡,情绪冷漠。
他的世界里只有厌烦、仇恨和平静三种情绪,再多的情感,他感受不到了。
喜欢和嫉妒,是他人生二十六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陌生又新鲜的情绪。
哦,还有惶恐。
“缙云,你不知道,我知道她出事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看着她晕倒在我怀里,我有种要失去她的感觉”
明明他从没有得到过她,他却没有道理的产生了莫名浓烈的惶恐和在意。
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
“我相信我的直觉,如果得不到她,我会遗憾一辈子,所以我想自私一点”
“……”
钟缙云没话讲了,他知道秦樾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没有用,他不是一个会放弃的人,有些事情哪怕知道是错误的,只要他觉得值得,那么他就会做到底。
“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小姑娘,还在读书,没有经历过什么情感的纠葛,你和她在一起,她很容易投入进去,到时候你再想分开就麻烦了”
秦樾一意孤行道“我会跟她讲清楚的……”
“……”
再后来又是怎么样的发展呢?
哦,钟缙云想起来了,他照常来给沈悦宁做心理治疗,准备进入病房时,通过门上的观察窗看到秦樾和沈悦宁在一起。
那时秦樾半跪在沈悦宁面前,沈悦宁看着眼前矜贵的男人,两人在聊天,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身上,看起来很美好的一幅画面。
他侧耳,听到病房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聊天声,他听到沈悦宁问秦樾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钟缙云拧眉,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病房里的少女,然后他看到了沈悦宁眼底对秦樾的算计。
秦樾不出所料的想要沈悦宁跟着他,少女特意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点头答应。
两个人各怀心思,很顺利的在一起了。
钟缙云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敛下眼,转身离开,也许今天的心理治疗不需要了。
沈悦宁已经找到了要攀附的目标和依靠。
原来小白兔也有獠牙和野心。
钟缙云认同了秦樾的一句话,两个人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
如今时隔多年,听到沈悦宁的死讯时,钟缙云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惋惜?错愕?感叹?还是早有预料?
或许心里还是觉得,当初那个坐在病房床上看书,微笑着同他说“钟医生,辛苦了”的少女,不应该是这个结局。
钟缙云抱紧怀里的吕彤,低声“你说得对,她是个很好的人”
……
葬礼结束后,时域将沈悦宁和陈秀的骨灰安置在了龙台山,那里风水最好,也清净,他立了两个碑。
一个墓碑写——沈悦宁之墓。
墓志铭写:母:陈秀;夫:时域;女儿:秦思悦。
另一个墓碑写——陈秀之墓。
女儿:沈悦宁;婿:时域;孙:秦思悦。
将两人安葬好后,时域一个人在墓前待了很久,然后去了最近的寺庙,为两人点了往生灯。
他自觉罪孽深重,跪在佛前忏悔了好久。
临了离开时,他低头,额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
地藏王金身高大,微笑的盘坐于供台之上,他匍匐在地,卑微至极,何其渺小。
时域听人说,地藏王菩萨最是心软,有求必应,所以他要求一求。
他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之前总不信人有来世,可是现在他想相信一回,相信人会有来世的。
他求:
老天爷、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求求你发发善心,我愿意献出我三十年的寿命,求你让我和沈悦宁一定要有下辈子。
求你一定要让我们相遇,让我比任何人都先一步和她在一起,与她白头到老。
求你下辈子,要让她长命百岁。
求求你……
天空下起了小雨,小雨蒙蒙,刺骨的冷气在空气中漫起一层轻纱般的薄雾。
远远的,有个人像棵枯树静默的矗立在沈悦宁的墓碑前,秦樾盯着墓碑上沈悦宁那张笑颜如花的遗照,心里空洞一片。
细细地雨丝落在他的身上,头发上,染上一层白糖霜,让他看起来像是老了一样。
他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细雨将他浑身打湿,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忽然一把黑伞撑在脑袋上,为他遮去了落在身上的风雨。
秦樾机械性的转过脑袋,看到了钟缙云复杂担忧的脸庞。
钟缙云开口道“我问了韩令,他跟我说你在这”
“……”
“听韩令说,时域不让你来见她,你一个墓园一个墓园找过来的?”
“……”
两人静默的站了好一会儿,秦樾才眨了眨泛着雨气的湿润双眸,他张口,声音沙哑几乎听不出来他原本的声音
“缙云,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嗯”钟缙云都没有问秦樾做错了什么,而是直接回答道“我当初就说了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很容易会陷进去”
“……”
秦樾的心麻木的抽痛着,他习以为常,感受着尖锐蚀骨的痛意漫布全身“我是想问,我所认为的爱是不是错了?”
“我最近老是梦到她,梦到我们在一起的那六年里,梦到我们分开的时候,她歇斯底里的哭,让我别抛弃她,梦到她绑架宋施薇,我抱着宋施薇离开,她哭着求我回头看看她,我总梦到她没有死,脸也好好的,可是梦醒来什么都没有……”
“她总说我是爱她的,问我为什么不肯承认自己爱她?”秦樾脸色迷茫,像是遇到难题而不知道答案的愚人“她说的那么肯定,让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爱,我只是喜欢她而已,喜欢怎么可能是爱?我问她为什么那么确定我爱她,她说因为她去肯尼亚失联,我找到她的时候,浑身乱糟糟的,所以她确定那就是爱……缙云,你告诉我,那是爱吗?”
“……”钟缙云没回答,只是反问回去“你认为那是爱吗?”
秦樾静默了三秒“那怎么可能是爱呢?我只是担心她而已,只是习惯性的去担心她,习惯性的去为她着急,她那么依赖我,我害怕她因为我出意外而已”
“……”
听着秦樾的话,钟缙云眉心蹙起,无声的“啧”了一声,整个人有种语塞又无奈的感觉,不知道是无奈于秦樾的迟钝,还是无奈于他固执的想法。
可又往后想一想,又觉得情有可原,不能全怪秦樾。
“可是我现在不确定了”秦樾说“知道悦宁死的时候,我竟会觉得心痛到快要死掉,竟也会觉得人生毫无意义,我反复的想,反复的懊悔,缙云,是我害死了她……”
明明他当初那么坚定的告诉沈悦宁,告诉任何人,那不是爱,可是现在他开始犹豫,开始怀疑,过去与沈悦宁那六年他为沈悦宁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习惯,还是愧疚,还是爱?
如果不爱沈悦宁,为什么总是忘不了她?
如果不爱沈悦宁,他那么讨厌被算计,被欺骗的人,在知道沈悦宁生下秦思悦后,第一反应是微妙的庆幸与高兴。
如果不爱沈悦宁,为什么在知道沈悦宁已经成为时域的妻子时,还会那么愤怒,那么嫉妒?
他是一个割裂的矛盾体,拥有两种相悖的情绪,一面拼命推开沈悦宁,想要与她划清界限;另一面又无法克制的去在意她,为她的自残觉得生气,为她而心软。
一明一暗的情绪,究竟哪个才是他想要的情绪?究竟哪种情绪才是主导?
他那么聪明的人,偏偏在感情里迟钝、愚蠢,又固执的坚守己见,坚守到最后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
那天他和时域在公寓门前对峙,他仓皇的逃离后,心里盈胀的嫉妒与在意让他混乱不已,于是他慢慢的去剖析自己。
如同剥笋一样,一层一层的扒开心尖的外衣,扒到最后,他突然有些害怕了,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所以缙云,你告诉我,我一直所坚持的想法是不是错的?”
“……”
钟缙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怕你听完后,会更痛苦,所以你确定想听吗?”
他在给秦樾选择,如果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么之后的后果也许会侵蚀他的后半生,如果他害怕了,觉得到此为止,不想去纠结,去捅破最后那一层纸,也行,只不过后半生都会纠结这个问题。
不管选择哪个,结局都是折磨一生罢了。
秦樾顿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
“好吧”钟缙云默叹了口气,随即神色严肃起来,盯着秦樾迷茫的双眼一字一句道“那么秦樾我告诉你,也许……只有你自己不知道你爱她。”
秦樾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僵硬起来。
“秦樾,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固执的认为,你对沈悦宁所做的一切不是爱,可我必须要明确的告诉你,那就是爱,只是你自己不这么认为”钟缙云顿了一下问“你以为爱是什么?”
钟缙云心里大约有了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
秦樾面色痛苦又迷茫,他低头,指尖插进发里。
他该怎么诉说呢?说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除了秦向景,他从未被谁爱过,甚至就连秦向景所有的感情与关注点都在洛鸢身上,因为愧疚,所以他很爱洛鸢,对秦樾的关注也并不全面。
在秦家这种争斗不断,暗算不断的家族里,真心太少,他所能接收的真挚感情也太单薄。
秦牧川不爱他,在他眼里他只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洛鸢或许爱他,只是她心里有恨,所以对他这个生不逢时的孩子,只有纠结的厌恶和漠视。
秦向景爱他,可他太缄默,最后又死在那场特意策划的海难里。
于是在秦樾这个感情并不丰富的贫瘠世界里,他对于爱所有的认知都来源于秦向景对洛鸢的感情。
这是他唯一能够明确的爱,他知道秦向景爱洛鸢,此外他观察了身边所有的人,似乎圈里相爱的夫妻都是那样,相敬如宾的相处、感情温和又平淡,并不热烈只是细水长流的幸福。
所以秦樾认定,那是爱的模样,一个固定的模式和形态。
后来他和宋施薇结婚。
他漠视了她两年。
在第三年,宋施薇为了挡在一刀,危在旦夕的时候,他枯坐了一晚上,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妥协,选择了接受她。
那是他深思熟虑下,最好的结果,他还有那么长的一辈子,总不能一辈子都在经营这冷淡的婚姻。
就这样好好过日子吧,别在去想沈悦宁在哪里了。
他开始学着秦向景对洛鸢的态度去对宋施薇好。
两人的相处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融洽温和,秦樾想这就是爱。
他认为他已经爱上了宋施薇。
这一切听起来好笑又可悲。
可惜没有人告诉他,爱不是一种固定的形态和模式。
“秦樾,你是真的觉得自己爱上宋施薇了,还是照葫芦画瓢演的太认真了,觉得自己爱上她了?又或者……你在逼着自己去爱她?”
秦樾脸色越发的毫无血色,他张了一下嘴,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一个音节。
钟缙云叹了口气,抬手沉重的拍了拍秦樾的肩膀,怜悯又可悲的看着他“秦樾,你太固执了,舅舅与舅妈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一个模板,你获取的信息是对的,那的确是爱,只是你模仿的行为错了”
“爱一个人,该如何相处并没有一个死板的界限,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舅舅与舅妈之间的温和缄默是爱,相互打闹包容是爱,平淡是爱、热闹是爱、斥责也是爱……你说你爱宋施薇,那么你喜欢她吗?你对她会有当初喜欢沈悦宁的那种感觉吗?”
“……”
秦樾身形微晃,他看起来快要碎开了,钟缙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灰败一寸,他没有回答,钟缙云却知道了答案。
他对宋施薇没有喜欢。
没有喜欢,而骤然产生的爱意,就像是海市蜃楼。
缥缈,没有实体。
“喜欢和爱是相互的,你要很喜欢一个人才有可能滋生出爱,所以秦樾,你一直都错了……”
他对自我感情的否认,对感情的固执己见,害死了沈悦宁。
脑中一直困惑已久的疑团,那些一直在脑海中层层叠叠遮挡阻止他发觉真相的云雾豁然散开,如同天光大亮。
秦樾终于找到了自己情绪失控的真相——原来他爱沈悦宁。
秦樾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他撑着沈悦宁的墓碑,颓然跪了下来,心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懊悔与疼痛。
“啊——”
一声压抑痛苦的低吼在墓园里响起,秦樾痛哭。
他都做了什么?
他否认自己的感情,也否认了沈悦宁。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爱沈悦宁,他的那些无底线的纵容,他为她产生的焦虑和害怕,从来不是习惯,也不是什么客观的责任。
只是因为他爱她。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自己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原来沈悦宁在意的那段过去,是他们相爱的六年。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一切都来不及了。
……
新年初始,一个名叫“想要幸福的兔子”的微博账号在网络上一夜爆红,其中记录的S小姐与q先生的温馨日常,让大众纷纷磕糖,却又在结尾看到S小姐与q先生的结束而感到遗憾与愤怒。
结尾写,q先生要结婚了,他从半年前开始筹备的一切,却直到订婚前两个月S小姐才知道所有的真相。
面对q先生猝不及防提出的结束和婚讯,她崩溃、挽留,哪怕她知道两人并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却还是无法做到冷静抽身。
通过这部日志,网友看到了一个少女爱人的能力。
在她细腻的文字下,再琐碎日常的小事都会有一种稳重温馨又熠熠生辉的感觉。
只是在一段不平衡的关系里,一旦有了真挚的感情交换,人就很难保持清醒,忘却初心,沉沦其中才是常态。
毕竟没有谁会在感情里,不贪恋温暖,能够一直理智。
网友顺着日志里的线索,开启侦查模式,去探寻S小姐和q先生的真实身份,最后却都惊讶的发现,这个名叫“想要幸福的兔子”的微博账号是沈悦宁的小号。
而q先生,便是如今秦氏掌权人秦樾。
网友们这时才发现,原来在宋施薇和秦樾的婚姻中,她并不是强势插入的第三者。
原来在她三年前大闹秦樾订婚宴,不顾一切曝光自己和秦樾关系的背后,是这样的故事和原因。
网友们纷纷唏嘘,在看过沈悦宁和秦樾过去六年里的相处后,网上的风评很快就翻转了过来。
开始控诉秦樾玩弄沈悦宁的感情,辜负她的真心。
也许平凡人的真心只是有钱人的一场游戏和消遣而已。
在和秦樾的这段感情里沈悦宁一直都是先行者。
不完整的家庭,拧巴固执的母亲,让沈悦宁的人生缺乏爱意,所以当她感受到爱意后,会去疯狂的回馈。
她反哺感情的能力太强,她能记住每一个人的好,然后去双倍的对待、偿还。
就像她与秦樾有那么明确与利益的开始,却在与秦樾的相处中,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爱,于是她坚信,有爱的产生,秦樾就不会抛弃自己。
所以她丢失了自己的初心,在和秦樾度过的一年又一年里,去规划他们的未来。
却在有一天里,她的爱情破碎了,她无措,慌乱,开始一遍一遍的去回忆,去推理,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到底哪里出错了。
她明白,其实她和秦樾谁都没有错。
只是身份错了。
只是不敢相信,六年的感情,秦樾说没爱过。
如果当初在秦樾提出分开时,她能坦然接受,她还会有很好的生活,很好的一生。
可她太需要爱了。
也太认死理了。
所以她就要一条路走到黑,哪怕她知道是错的,她也无怨无悔。
日志的热度越来越高,广为流传,秦氏的股价受到动荡,大面积下跌。
连同宋氏的股份也受到不少的影响。
可现在宋氏群龙无首,掌权人宋尧突然之间被警方以故意伤害罪带走,宋氏无人管理。
宋父年事已高,无力镇压场面,求助的电话一通一通的打到宋施薇手机里,她却无暇顾及。
她一个人坐在卧室的沙发里,自虐一般的看着沈悦宁的日志,一点一点的看完了她的丈夫与沈悦宁相爱的过往。
原来沈悦宁一点都没撒谎。
秦樾真的对她很好,很好,好到很多事情秦樾都没有为她做过,也是她没有的待遇。
沈悦宁写秦樾为了她的梦话,而飞去她高中常吃的那家河粉摊学习炒河粉;
她写秦樾是个黏人的大宝宝,总是无法接受她长期进组拍摄,于是频繁的两头跑;
她还写她做噩梦很少吓醒,只是会在梦里哭,而秦樾对她的动静很敏感,每次听到她在梦里哭了,他就会立马醒来。
一边心疼的给她擦眼泪,一边轻轻叫醒她。
他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问“怎么哭了?又做噩梦了”
她迷迷糊糊应声,心里的那种疼痛感久久不散,她说“秦樾我的心好疼”
听着她委屈又无助的话,秦樾也开始心疼
“深吸几口气,别怕,我在你身边”
沈悦宁就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宝宝,抱着秦樾拼命的往他怀里钻,就像是一只蛊虫要爬到人的身体里,融进他的骨血才好,这样她才足够安全。
“秦樾你要一直在我身边好不好?”
沈悦宁瓮声瓮气地说
“你不在我身边,以后没人会哄我”
秦樾心口滞了一下,有些揪着疼,良久才‘嗯’了一声。
看到这宋施薇想,如果是她,她也放不下这段感情。
她不想承认,她羡慕,并开始嫉妒沈悦宁。
沈悦宁和秦樾两个人纠缠了近十年,于是在第十年的时候,她走了。
也许,真的是红颜多薄命。
看完整本日志,宋施薇有些出神。
她之前很确定秦樾爱自己,甚至信誓旦旦的在沈悦宁面前告诉她,她是秦樾的妻子,秦樾爱她。
如今看来像是笑话。
她忽然想起秦樾肩头那道疤,是当初为了护沈悦宁而留下的,她从不在意。
可是现在她有些在意了。
秦樾说他对沈悦宁不是爱。
可是……如果没有爱,那么冷的天,在大雪纷飞的夜里,车子抛锚后,没有犹豫的选择徒步而行,回到别墅去陪她。
那么那三十分钟的路程,也太远了。
如果没有爱,他那样洁癖的人,在沈悦宁生病呕吐的时候,下意识的用手去借她的呕吐物,那也太脏了。
如果没有爱,他不会因为她的生病而感到自责,不会有那么多嘱咐的话要讲,这样也太唠叨了。
所以秦樾是爱沈悦宁,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他有多爱沈悦宁呢?也许很爱,也许只是有一点爱,宋施薇也不知道。
她也不想去比较秦樾爱她和爱沈悦宁,哪个更多一点,她害怕。
或许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卧室的门被人拧开,宋施薇抬眼看去,看到了她消失已久的丈夫。
自从那次从医院离开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刚看完沈悦宁的日志,现在看到秦樾,宋施薇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的表情,该怎么去面对秦樾。
只能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温和道“你回来啦”
秦樾瘦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没有精气神,他的眼睛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他静静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宋施薇,手里捏着一个文件袋。
他默默走近,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了宋施薇面前,宋施薇看着茶几上的文件袋,心里跳了一下,她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秦樾说“我们离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