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汝南郡悬瓠城被朝廷大军铁桶般围困,纪灵苦苦支撑之际,伪帝袁术翘首以盼的、来自其兄袁绍的援助,终究是镜花水月。
北方的冀州大地,此刻同样烽烟四起,战鼓震天。徐晃、马超、曹操的中路大军如同出闸猛虎,直扑魏郡;张燕、公孙瓒、高顺等部分别自北、东方向猛烈钳击;夏侯惇、呼厨泉的西路兵马也已兵出井陉,威胁常山。袁绍自身已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更何况此时的袁绍还在打袁术地盘的注意,二袁之间所谓的联盟不过是利益罢了。
袁术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桥蕤这支倾力打造的十万大军身上,指望其能速克下邳,夺取钱粮,补充兵力,解汝南之危。
下邳城外,旌旗漫卷,杀气盈野。
经过数十日的跋涉与沿途不断的集结,桥蕤亲率的主力部队,连同从彭城、东海等地抽调的兵马,浩浩荡荡,终于抵达了下邳城北,择地扎下连绵营寨。放眼望去,营盘依地势而建,层层叠叠,几欲遮天蔽日,十万大军带来的压迫感,如同阴云笼罩在整个下邳城上空。
然而,这支大军的行进并非一帆风顺。太史慈率领的一千精锐骑兵,如同附骨之疽,神出鬼没于广袤的原野与崎岖小径之间,专挑粮道下手。他们行动如风,往往在押运队猝不及防间猛然杀出,火箭齐发,焚烧粮车,斩杀护卫,旋即远遁,绝不恋战。几次三番下来,袁军粮草损失不小,押运兵卒更是人心惶惶。
桥蕤虽怒,却也无计可施。他深知粮草乃大军命脉,不容有失,只得一再增派护卫兵力,甚至抽调部分战兵参与押运,导致前线可用之兵略有减少。粮队行进愈发迟缓笨重,但即便如此,仍难逃太史慈那双锐利的眼睛和迅猛的打击。桥蕤只盼着尽快完成最后阶段的运输,然后将重兵囤于粮道关键节点,以期护住这维系十万大军的“脐带”。
大军既至,首要之事,便是试探虚实。
这一日,天光尚好,桥蕤升帐点将,决定先礼后兵,行阵前挑战之事,一探守军将领成色,亦可提振本方士气。他环视帐下诸将,目光落在副将陈纪身上。陈兰与其兄陈纪,在袁术麾下也算略有勇名。
“陈将军,可敢出阵,为我军扬威?”桥蕤沉声道。
陈纪抱拳出列,声若洪钟:“末将愿往!定斩敌将首级,献于帐下!”
片刻之后,下邳城北门洞开,吊桥缓缓放下。关羽率一队亲兵策马而出,于城下一箭之地勒住战马。他依旧是那身熟悉的绿袍金甲,胯下战马神骏非凡,手中青龙偃月刀斜指地面,凤目微睁,不怒自威,长髯在春风中微微飘动。
陈纪见关羽出阵,催马上前,手中长枪一指,放声大笑,声传四野:“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红脸汉子!听闻你昔日不过是联军中一马弓手,拉弓放箭之辈,如今也敢披甲执锐,充任守城大将?看来伪廷当真无人可用,竟使竖子成名!哈哈哈哈哈!”
其身后袁军阵中,亦随之爆发出阵阵哄笑,充满了轻蔑与挑衅。
关羽闻言,凤目陡然睁开,寒光迸射,宛如实质。他并未多言,只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两个字,却蕴含着滔天的怒意与不屑:
“匹夫!”
话音未落,战马似通主人心意,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化作一道赤色闪电,直冲陈纪!
陈纪只觉眼前一花,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已然扑面而来!他万万没想到关羽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猛!仓促间急忙挺枪便刺,试图格挡。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只见一道青滢滢的刀光,如同九天雷霆劈落,又似银河倒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自下而上,斜掠而过!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响起,陈兰手中的长枪竟被从中斩断!刀光毫不停滞,顺势而上!
陈兰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瞳孔中倒映着那抹越来越近、冰冷彻骨的刀芒。
“噗——!”
血光冲天而起!一颗斗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飞上半空,随即重重落下,滚入尘埃。无头的尸身兀自在马上僵立片刻,才轰然坠地。
全场死寂!
方才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袁军阵前,无论是普通士卒还是将领,皆目瞪口呆,怔在当场。桥蕤在中军旗下,看得真切,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令旗的手微微颤抖。
梁纲、雷薄、陈兰三将,更是面色煞白,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陈纪之勇,与他们不过在伯仲之间,竟……竟连关羽一刀都接不下?这是何等的武勇!
关羽勒住赤兔马,青龙刀斜拖,刀尖犹自滴落滚烫的鲜血。他凤目扫过对面鸦雀无声的袁军大阵,如同睥睨一群土鸡瓦狗,声如寒冰:“插标卖首之辈,也敢聒噪?还有何人前来送死?”
袁军阵中,无一人敢应声,甚至无人敢与他对视。
桥蕤脸色铁青,心知斗将已不可为,再派将上去也只是送死,徒损士气。他强压心中震撼,下令鸣金收兵。
首战受挫,折损大将,桥蕤不得不重新评估下邳守军的实力。他决定暂缓强攻,次日先进行小规模试探性攻城,以观守军防御强度。
翌日,数千袁军士卒,扛着简陋的云梯,在弓弩掩护下,呐喊着冲向了下邳城墙。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守军。城墙之上,滚木礌石如雨点般砸下,煮沸的金汁散发着恶臭倾泻,弓弩手们精准地射杀着敢于靠近的敌军。守军调度有序,各司其职,抵抗得极有章法。袁军的数次冲锋,除了在城下留下大片尸体外,未能撼动城墙分毫。
驻扎在良城的张飞,闻听城外战鼓响,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带兵杀出,与敌军大战三百回合。奈何桥蕤攻打的乃是主城,他若贸然出击,恐被敌军切断与主城的联系,只得按捺住性子,眼睁睁看着关羽在城头大显神威,自己却只能在良城头跺脚干着急,嘴里不住嘟囔:“这功劳又让二哥抢了先!”
试探性攻城的结果,让桥蕤心情愈发沉重。守军之顽强,防御之严密,远超预期。
是夜,月黑风高。
连续两日受挫,袁军大营士气不免有些低落,巡逻士卒也带着几分疲惫。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场致命的袭击正在悄然临近。
子时过半,正是人一天中最困顿之时。下邳、良城城门悄然开启,放下吊桥,竟未发出多大声响。关羽、张飞亲率一千精锐骑卒,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逼近了袁军大营。
关羽、张飞兵分两路。关羽率军直扑中军大帐方向,张飞则绕向侧翼粮草囤积之处。
“敌袭!敌袭——!”
直到守军摸到营寨栅栏附近,砍翻了几名哨兵,凄厉的警报声才划破夜空!
然而,为时已晚!
关羽一马当先,青龙刀挥舞如轮,所过之处,栅栏破碎,帐篷撕裂,袁军士卒如同割麦般倒下,瞬间在营中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一千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紧随其后,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闪烁,血花飞溅,肆意冲杀,四处纵火!
另一边,张飞如同雷神降世,丈八蛇矛狂舞,吼声如雷,直震得附近袁军耳膜生疼,心神俱裂。他率领部下猛攻粮草囤放区,将火把奋力抛入,顷刻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决一死战!”张飞的咆哮在夜空中回荡,更添无数混乱与恐慌。
袁军大营瞬间炸营!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卒惊慌失措,根本分不清敌军来自何方,有多少人,只听得四周尽是喊杀声、惨叫声,眼前是熊熊烈火和如鬼魅般闪动的敌人身影。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自相践踏而死者,远多于被敌军所杀。
桥蕤自睡梦中惊醒,听得帐外杀声震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心中大骇,急忙披甲持刃,在亲卫簇拥下试图组织抵抗。但营中已乱成一锅粥,命令根本无法有效传达。
这场精心策划的夜袭,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关羽、张飞见目的已达,袁军大营已是一片狼藉,混乱不堪,便不再恋战,下令鸣金,率领部下井然有序地退回了下邳城合良城。
待到天色微明,桥蕤才勉强收拢住部分溃兵,清点损失。昨夜一场夜袭,折损兵马超过三千,粮草被焚毁无数,营寨多处破损,更重要的是,全军士气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军中甚至开始流传“关张乃天神下凡,不可力敌”的谣言。
桥蕤望着眼前一片焦黑、尸横遍野的营盘,以及远处那座在晨曦中巍然矗立、仿佛毫发无损的下邳坚城,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与寒意,自心底不可抑制地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