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它不是不知痛,而是痛得太久,久到连痛楚本身都已化作了寻常的呼吸。
爷爷的教诲如洪钟大吕在我脑中震响:“真灵不灭者,不在无伤,而在忍伤前行。”这九州龙脉,正是忍伤前行的真灵!
它需要的不是慰藉,而是一个能让它重新感知到痛、并因痛而怒吼的引子!
我的目光落在腰间玉佩上,一个疯狂的念头油然而生。
我立刻取出那枚玉佩,神念沉入其中,小心翼翼地引出那滴封存已久的“匠血泪”。
这滴泪,是赵铁匠铜像面对日寇屠刀时,汇聚匠人一生风骨与悲愤所凝,重若千钧。
随后,我俯下身,用指尖沾起地面上小桃划出的那道浅浅血痕,那里面蕴含着一个女孩无声的呐喊与不屈。
紧接着,我从阿福怀里掏出那块刚刚换下的染血布条,上面有他身为护卫的忠诚与悍不畏死。
最后,我颤抖着打开那个小小的布包,捻起一撮王掌柜儿子骨灰中的焦屑,那是无辜者最后的悲鸣。
四样东西,代表着匠人之愤、弱者之韧、勇者之血、死者之憾。
我将它们置于掌心,催动体内微弱的元婴真火,以神念为炉,开始炼化。
这不是炼丹,这是在炼一颗心,一颗凝聚了华夏万千子民最深沉痛楚的心!
真火灼烧下,四样东西并未化为灰烬,反而彼此交融,最终凝成一枚暗红色、表面布满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的丹丸。
我将其命名为,“痛引丹”。
丹已成,可如何送入龙心?
那片海域风暴肆虐,巨浪滔天,寻常法器飞出百里便会被罡风绞碎,更别提精准地投入龙脉核心。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一旁默默调理气息的阿福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定:“少爷,既然实物难渡,不如用声音做舟。”
他挣扎着从行囊深处翻出几片满是划痕的金属碟片,那竟是他早年改装过的“乱频碟”残片,据说能干扰一切电波信号。
他又从废墟里刨出一台被砸烂的收音机,小心翼翼地拆下那个满是灰尘的喇叭。
他将“痛引丹”稳稳地嵌入喇叭的振膜中心,对我说:“少爷,只要有足够强的‘意’,就能驱动这喇叭,将丹药的‘痛’,化作无形之音,穿透风浪!”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坐在角落的小桃猛然站起。
她双眼紧闭,十指却在胸前疾速飞舞,划出一道道玄奥而古朴的轨迹。
我认得,那是《祭江》的起腔手势!
她虽不能言语,但这一刻,她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期盼,全都融入了指尖的律动之中。
奇迹发生了!
她身前的空气竟开始微微颤动,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仿佛有无数无声的歌者在齐声悲唱!
好机会!
我立刻以“导音阵”的原理,引动元婴之力,将这无声的意音波纹强行固化在阿福改装的碟片上。
嗡的一声轻响,那枚嵌入了“痛引丹”的碟片光华一闪,变成了一面古朴的“无声载波碟”。
它静静悬浮,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次日,风暴愈发狂暴,正是最佳时机。
我独自一人,怀揣着这枚承载了所有人希望的碟片,逆风而行,潜入到外海那片最危险的礁石群中。
巨浪如山峦般拍击而来,我抓住一个浪头与浪头之间的短暂间隙,如壁虎般贴近一根最粗壮的断龙钉,将“无声载波碟”死死塞进了桩体的一道巨大裂缝之中。
就是现在!
我退至安全距离,手中“承志”剑应念而出,直指苍穹。
我催动全身修为,元婴小脸上满是决绝,以剑尖为引,强行勾动了九天之上北斗第七星“摇光”的破军之力!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星光穿透厚重云层,精准地轰击在“承志”剑的剑脊上!
“承志,承万民之志,去!”
我暴喝一声,将这股借来的天地伟力尽数灌入断龙钉!
刹那间,天崩地裂!
整片海域像是被投入了亿万吨炸药,轰然沸腾!
海水倒卷,露出漆黑的海床。
那根断龙钉剧烈震颤,裂缝中,殷红的龙血如决堤的江河般狂涌而出,瞬间浸没了那枚碟片。
碟片上的“痛引丹”与意音阵法同时激发,将那份凝聚了万民苦难的剧痛,混杂着千万百姓的记忆碎片,化作一道无形的洪流,顺着龙血,直冲龙魂最深处!
“吼——!!!”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自海底深处传来,这一次,不再是麻木的愤怒,而是撕心裂肺、仿佛要将灵魂都扯碎的无边痛楚!
这痛楚,就是冲锋的号角!
北平城内,药铺里昏迷多日的王掌柜猛地睁开双眼,血丝瞬间布满眼球,他看也不看,抓起床边的药碾子,用尽全身力气砸向墙上那张刺眼的日军告示!
青岛,一位正在打铁的老铁匠突然停下动作,他怔怔地看着烧红的铁块,随即仰天长啸,抡起大锤,狠狠砸碎了自家传承数百年的铁砧,嘶吼道:“老子的骨头,不给鬼子当桩!”上海的提篮桥监狱里,被囚禁的爱国学生们仿佛听到了同一个号令,不约而同地用沉重的镣铐敲击地面,那杂乱的声响渐渐汇成一股,竟是京剧《二进宫》里斩杀奸臣时的急急风锣鼓点!
我腰间的玉佩光芒大盛,一幅幅画面在其中流转——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无数田间耕作的农夫,无数工厂里劳作的工人,无数街头奔走的小贩,在同一时刻,齐齐感受到了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刺痛。
他们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反而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计,挺直了被生活压弯的脊梁,眼中燃起了从未有过的火焰!
海底深处,那头被钉锁了百年的巨龙,在极致的痛苦中缓缓抬起了仅剩的残爪。
它没有再攻击那团名为“天照之魂”的黑气,而是用一种近乎自残的决绝,狠狠插进了自己胸口最坚硬的龙鳞之下!
噗嗤一声,血肉翻卷,它竟硬生生地从自己体内,剜出了一块被黑气侵蚀得如同烂泥的核心!
它将那团污秽之物猛力抛向海面,随后张开巨口,一道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青金色火焰喷薄而出。
火焰的目标,不是敌人,也不是其他桩钉,而是遥远的、最后一根尚未被彻底摧毁的断龙钉——那根钉在卧佛寺地底,唯一还连接着活人血脉,正源源不断汲取着第三位守脉者性命来维持邪阵的罪魁祸首!
青金龙炎跨越千里,落下瞬间,我腰间的玉佩猛地一震,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从中传出,那声音不似人声,充满了怨毒与不可置信:“我的眼睛!!”
惨叫声戛然而止,玉佩上,东南方某处阴森密室的画面一闪而过,一个身披狩衣的阴阳师捂着脸痛苦倒地,指缝间鲜血狂涌,他身前桌案上的古老铜镜,寸寸碎裂。
阴阳师的画面消失后,玉佩的光芒渐渐收敛,恢复了温润。
然而,就在那光滑的玉璧之上,一行从未见过的、笔画残缺的古篆药方,缓缓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