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腥甜的微粒扑打在脸上,带着一股焦糊的恶臭,我强忍住胃里的翻涌,目光死死锁定在腕间那块温润的古玉上。
玉佩表面,龟山地脉的纹路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刷新、放大,最终定格在一处幽深的黑暗核心。
一扇门,一扇巨大到超乎想象的青铜巨门,就嵌在那三百丈的岩层深处,仿佛是大地紧闭的嘴。
门上,密密麻麻的音纹如同扭曲的蛆虫,散发着令人神魂不安的诡异波动。
环绕巨门的,是九根擎天巨柱般的“镇言桩”。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爷爷当年笔记中反复提及,他倾尽心血参与布防,却最终功亏一篑的最后一环!
然而此刻,那本该闪烁着镇压符光的石桩,已然通体漆黑,如同被天雷劈过的焦炭,桩身上铭刻的符文被一种阴毒的力量反向侵蚀,早已从镇压之器,沦为了开启邪祟的“启煞枢纽”。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紧闭的门缝。
那里渗出的不是什么煞气或妖雾,而是一缕缕、一丝丝凝如实质的惨白人声!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却像拥有生命,如无数被活生生抽离喉咙的无声呐喊,在黑暗中痛苦地挣扎、爬行、交织,试图逃离那扇巨门,又被某种力量死死地吸附在周围。
这景象,比任何血腥场面都更令人胆寒。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最后一枚“响雷子”,小心翼翼地贴在心口,用自身的气血温养着它。
这枚雷子,封存着班主夫人用生命唱出的最后一阕高腔,以及满城百姓悲愤的回响。
它是所有雷子中威力最强的一枚,却也最是桀骜不驯。
它的力量源于“共鸣”,若是在这深埋地底的封闭空间内引爆,那毁灭性的音波反噬,恐怕连我的元婴都扛不住,五脏六腑会在瞬间被震成一滩肉泥。
如何破局?
硬闯,是十死无生。
就在我心念电转之际,腕间的“闻心符”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节奏分明的敲击感。
三短,一长。
是小桃!
她人虽昏迷,但那缕与我相连的魂魄却在战场波动的刺激下,本能地发出了警示。
这节奏我太熟悉了,是她在提醒我——敌人要的不是沉默,而是将我们的声音,变成他们的武器!
我猛然惊醒。
是了,这些东瀛阴阳师的术法,向来以诡诈着称。
他们不是要毁灭声音,而是要污染、夺取、转化声音!
我若是以响雷子强攻,那磅礴的音爆之力,非但不能摧毁巨门,反而可能成为激活大阵的最后一把钥匙,正中他们下怀!
一念至此,我当即闭目凝神,将元婴之力沉入地脉,顺着长江水系的流向寸寸感知。
很快,我的神识触及到了一片异常的水流区域。
那是在长江水底,一条被泥沙淤积、早已废弃的清末隧道。
地图玉佩立刻给出了反馈,那是当年军工厂为了输送煤炭所建,后来因江底地陷而被江水淹没。
如今,那隧道内水流湍急,更被笼罩在一层稀薄的“静杀阵”余波之中,任何修士贸然闯入,瞬间便会被无形的音波震碎耳膜,化作一具聋尸。
但我的玉佩却在此刻微微发烫,一段模糊的影像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一个穿着旧式长衫的年轻身影,在隧道第三号通风井的砖墙后,留下了一道血色符印。
那是爷爷!
是年轻时的爷爷!
这不是巧合,这是我体内流淌的相同血脉,在生死关头触发了他留下的最后指引!
他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
夜半时分,暴雨倾盆。
江面上雷声滚滚,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我如一尾游鱼,无声无息地潜入江底,找到了那条被淤泥半掩的隧道入口。
刚一进入,一股仿佛要将人挤扁的恐怖水压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更伴随着一种能刺穿灵魂的无形音波。
我不敢怠慢,立刻运起真火护住耳窍,真火化作两朵微不可见的火苗,在耳内跳动,将那致命的音波隔绝在外。
隧道内一片漆黑,水流如同脱缰的野马,每前进一步,都需耗费巨大的真元。
终于,我摸到了第三号通风井的位置。
冰冷湿滑的岩壁上,我用指尖一寸寸地探寻,果然,其中一块青砖的温度,比周围要高上那么一丝。
就是这里!
我毫不犹豫地撬开青砖,刹那间,一道暗红色的符光如闪电般亮起,随即隐没。
那熟悉的符文笔触,正是爷爷的手笔!
我立刻咬破指尖,将一滴精血点在符印之上。
血祭激活了这道沉睡了数十年的“避音咒印”,嗡的一声轻响,一层肉眼难见的声波屏障瞬间笼罩了我全身,外界那足以震碎金石的死寂杀阵,在这一刻被完全隔绝。
就在屏障形成的瞬间,我听到了来自隧道尽头的声音。
那是两道干涩沙哑的诵咒声,还夹杂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人用一把粗劣的锉刀,正在打磨一根由人骨制成的琴弦。
我心头一凛,将身形完全隐入黑暗,贴着墙壁,缓缓向前。
终于,隧道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出现在眼前。
那扇青铜巨门,就矗立在空洞的正中央。
门前,那九根黑色的镇言桩早已不复石柱之形,而是扭曲成了九个痛苦挣扎的人形,它们的嘴大张着,正源源不断地吐出黑色的音丝,如同蛛网般缠向门上的铜环。
两名身穿狩衣的日本阴阳师,正跪伏在地,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维持着整个仪式的运转。
而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个身穿藏青色和服的老者。
他面容枯槁,眼神阴鸷,赫然是此前被我斩杀那人的师兄!
此刻,他双手正捧着半卷焦黑的乐谱,神情肃穆而狂热,正一点一点地,将那卷乐谱缓缓插入青铜巨门正中的一道凹槽内。
我腕间的玉佩骤然变得冰凉刺骨,一行血色小字浮现在表面:“谱入三分,音煞即醒。”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心口的响雷子,但又在瞬间松开了。
我明白了,此刻强行破门,只会用响雷子的力量,帮助那乐谱瞬间融入,从而加速音煞的苏醒。
那扇门是陷阱,真正的破局点,不在门内,也不在那两个施法的阴阳师身上,而在于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早已被爷爷动过手脚的……那第九根桩体底部,一道被黑暗和水汽完美掩盖的细微裂缝里。
暴雨如注,地下河咆哮轰鸣,完美掩盖了我一步步贴近第九根镇言桩的沉重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