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道无形之刃，裹挟着足以撕裂神魂的怨毒，瞬间便至眼前。
我没有硬抗，脚下踏着奇异的步点，身形如风中残叶般飘忽横移。
嗤啦！
肩头衣袍无声化为齑粉，一道蛛网般的血痕瞬间爬满皮肤，刺骨的寒意直透神魂，仿佛灵魂被钝刀刮过。
无相割魂术！
我心头一凛，这歹毒的邪术专伤神识，无形无相，防不胜防，连元婴老怪挨上一下都得元神震荡。
腕间玉佩红光爆闪，急促得像是心脏的垂死挣扎，警示着对方的修为远超我的预估，至少是金丹后期，而且是专精此道的邪魔！
舌尖剧痛传来，是我狠狠咬下，用痛觉强行驱散脑中那片刻的恍惚。
电光石火间，石庙壁画中那焚烧古籍、堵塞喉舌的一幕幕惨状在我眼前轰然炸开。
眼前这个老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腐朽而怨毒的音律波动，与壁画中那个带头纵火的身影何其相似！
他就是当年的刽子手之一，如今死而不僵，竟还妄图复活那些被历史唾弃的残谱！
不能再藏拙了！
我左手一翻，一张空白的符纸凭空出现。
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眉心猛地一划，一滴滚烫的精血渗出，带着我神魂深处的烙印。
我将这滴精血甩向空中，同时指尖捻起一撮“响雷子”的灰烬，以虚空为案，以精血混杂着万民祈愿的灰烬为墨，疾速书写起来！
这一道符，无名无派，是我在长途跋涉中，融合了“共鸣符法”的道门精髓，糅合了沿途收集的“百姓回响”之愿力，再以“焚忆真火”的法门催动而成。
符文在空中流淌，既像一道不断震颤的音波，又像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最终定格的形态，竟像是成千上万张开的嘴，一个沉默呐喊的巨大剪影！
就在我落笔的瞬间，江心小舟上，小桃指尖弹奏的节拍陡然加快，从潺潺流水化作急促的战鼓，一声声敲击在我的心神之上，为我稳固住即将沸腾的灵力。
江底深处，阿福那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也仿佛感知到了我的决心，一道微弱却坚定的涟漪荡漾开来：“这一声……得替所有人喊出来。”
“垂死挣扎！”
面具老者嘶哑地笑着，双手再度虚抱，又是九道更加凝实的无相音刃破空而来，这一次，它们甚至在空中拉出了漆黑的轨迹，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扭曲吞噬。
我却看也不看，猛地将那道刚刚成型的血色符箓，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
不是防御，不是投掷，而是引爆！
以我自身为鼎炉，以我声带为阵眼，引爆这道融合了万千心声的符箓！
“吼——”
刹那间，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合音浪，自我的喉间喷薄而出！
那声音里，有将军战死沙场的怒吼，有老妪痛失爱子的哭诉，有学子秉烛夜读的清唱，有纤夫逆流而上的号子……亿万种声音，亿万种情感，在这一刻拧成一股洪流，仿佛千军万马，踏着山河的节拍，奔腾而出！
那九道漆黑的音刃，在这股磅礴的“声音”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它们甚至没能靠近我三尺之内，就在半空中剧烈扭曲，发出一连串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砰然断裂，化作点点黑灰，被江风一吹，便彻底消散。
“噗！”
老者如遭重击，脸上的青铜面具“咔嚓”一声，碎裂了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字：“不可能……这不是道术……这……这是……民心？”
我一步踏出，脚尖落地的瞬间，恰好踩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节奏间隙。
趁他心神剧震，我手腕一抖，三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响雷子”成品字形甩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脚边的三个方位。
这三枚雷子，不含分毫杀伤灵力。
它们炸开的并非雷光，而是人心最深处的恐惧！
嗡！嗡！嗡！
三声闷响，一道无形的“心音牢笼”瞬间成型。
老者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声音幻象——当年被他亲手点燃的戏班中，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被他灭口的同伙，临死前怨毒的诅咒；他自己的子孙后代，一个个捂着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的绝望幻象……所有被他强行抹除的声音，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在他一手制造的精神地狱里，一遍遍地凌迟着他的神魂。
“闭嘴！都给我闭嘴！！”
老者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疯狂地嘶吼着，在自己的心魔中彻底沉沦。
我缓步逼近，从怀中取出了那枚赤红如血的符牌——小桃的“开嗓之证”。
我没有注入任何灵力，只是用手指轻轻一晃。
叮——
一段纯净无瑕，不带任何杀伐之气的《忠烈图》开篇调，缓缓响起。
这声音不大，甚至传不出十米，却仿佛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直接响彻在老者的灵魂深处。
老者身躯剧震，那疯狂嘶吼的表情凝固了。
他眼中的癫狂与戾气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一丝解脱，和一丝迟来的悔恨。
最终，在那一声悠扬的“将军百战死”的唱腔中，他高大的身躯仰天倒下，临终前，嘴唇微动，竟清晰地吐出了一句我从未听他说过的、字正腔圆的汉语：
“原来……真正的声音……从来杀不死。”
他的身体如沙堡般崩解，化作一捧黑灰与一缕腥甜的血雾。
我收起符牌，抬头望向武汉的方向，江风猎猎。
腕间的玉佩微微发烫，一道新的地形标记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龟山脚下，地底三百丈深处，一座刻满了繁复音纹的青铜巨门，正在缓缓开启，散发出幽深而邪恶的律动。
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柄，低声自语：“接下来，该我去教他们——什么叫‘中国不会沉默’了。”
老者崩解后的血雾与黑灰，被江风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