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万世极乐教的神之子,童磨很小的时候就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坐在大殿,倾听底下那些所谓信徒的无脑发言。
换作是其他坐在他的这个位置,恐怕一天下来就会被那些信徒的所求给逼疯。
那已经不是用不切实际能形容了的了。
祈祷发财,祈祷升官什么的都是最低级的愿望。可之后出现的什么“期望自己的死对头憋尿憋死”“期望自己的好朋友一夜暴富再一夜暴毙然后把财产都过继给自己”什么的。换成别人是根本听不下去一点。
不过在童磨父母的宣传下,这个自出生就有和其他人有着不同的橡白色头发以及七彩瞳仁的小家伙,被吹嘘成天上神明派下来拯救人们的神之子。
自那日之后,来觐见的信徒除了吐露自己心中的不快之外,往往在最后都会附上一个“期望神之子带我去往极乐世界”的荒诞请求。
在一声接一声的请求中,童磨二十岁了。
在他二十岁生日这天,他终于是向自己的侍女姐姐提出了那个困惑了他很久的疑问,
“极乐世界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童磨也曾经问过自己的父母,但是他们都说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对着他们笑笑,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就能够让他们心满意足,再提供足够的助教经费,这种美差事,何乐而不为呢?
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底下跪着的信徒是一类人之后,童磨就不再期待自己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像样的答案了。
于是就把这个问题丢给了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侍女姐姐。
只可惜,
侍女姐姐也回答不出来,只是在经历了一番思索之后,表示让她回去想想,明天再告诉他答案。
这是童磨第一次对明天产生了期盼,因为他自出生以来就感觉到任何情感,什么惧怒哀乐,他完全不能理解,不然也不会面对信徒的倾诉那么地一脸无所谓了。
可笑的是那些信徒居然都默认他这种样子才是神之子该有的,不在意世俗的飘飘然,超脱人世之外,不食人间烟火。
更可笑的是什么?
是童磨所期盼的明天再也不会到来了。
那天晚上,童磨的母亲发现了童磨的父亲和教中侍女以及几位女信徒苟且在一起。
童磨母亲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她只是一个被世俗物欲所捆缚的凡人女子。但她这一刻有了堪比神明的力量。
她操起依靠在墙边的斧头重伤了童磨的父亲,再砍死了那几个侍女和女信徒。在确定童磨父亲一定活不下去之后,也自绝身亡。
那天晚上童磨也没有在自己房间等到那个带着糕饼偷偷跑过来给他庆生的侍女姐姐,只有下人向他通报的父母,侍女和信徒的死亡噩耗。
那是童磨头一次抓住名为“悲伤”的情绪的尾巴,虽然在下一秒,它就从他的掌心中再度溜走了。
他指挥着手下为数不多的侍从,将自己的父母,侍女以及信徒的尸体埋葬,并自己出面,对外宣称他们已经前往了极乐世界。
这一消息再一次点燃了信徒们的激情和对极乐世界的向往。
忙碌了到深夜的童磨一时兴起,回到了自己平时倾听信徒的大殿。
相较于平时,此时按道理说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大殿,自己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自己不认识的身影。
“这位信徒,如果你也是有什么烦恼需要倾诉的话,麻烦请明天再来。如果你也是想去什么极乐世界的话,恕我诚恳地回答你,
那种事情,我根本做不到喔。”
确实如此,既然自己的父母都已经“升入极乐”,那么一直被父母视作工具人的自己也没必要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万世极乐教什么的,就让它作为历史尘埃消失殆尽吧……
谁料那个身影只是玩味地看向童磨,轻声道,
“万世?极乐?好一个自欺欺人,自娱自乐的小把戏。”
童磨不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醒来之后全身上下都仿佛经历了脱胎换骨一般,全身经络都在传达着不一样的感受。
自小就对自己的身体感知十分敏感的童磨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恐怕真的遇到神明了。
而神明对于他这个假冒的神之子的惩罚,就是成为了畏惧阳光,以人为食的怪物。
无惨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虔诚地跪在自己面前,表示想要永远追随在她身后的青年,考虑到自己寻找蓝色彼岸花的道路上难免需要一切经济支持。
织田家主的身份已经作废,无异于是断了可随意支取的经济来源。
于是无惨便让童磨继续作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待在这里,并且表示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自会召见他或者来找他的。
然后事实就是,一个晚上都没有过去。在童磨刚吃了两个老侍者满足了身体的需求的时候,无惨又去而复返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沉默无言的权次郎。
“阿拉阿拉,大人,去而复返是您终于想通了,允许我作为侍者可以伴随你的左右了吗?我这就去宣布万世极乐教就此解散,从此跟您一同以荣登极乐为终极目标而生活下去。”
说着,童磨就从自己的教主宝座上跳下来,直奔大殿的门口,准备让外面的侍者宣布这个噩耗,就被无惨用管鞭给绑了回来,丢在了权次郎的面前。
“你给我打住你那没有任何营养成分的愚蠢思想。同样的话语,我不想再听到第三遍。”说着,无惨松开捆着童磨的管鞭,指向一旁的权次郎,再度开口道,
“童磨,给他在你的教会中安排一个职位,权当是消磨时光了。比起让他到处乱跑,我觉得还是需要有鬼看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既然是大人您的请求,我当然不会拒绝的!不过,大人,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吗?”童磨眨巴着自己七彩的眼瞳一脸“诚恳”地看向无惨。
这不带有任何情感的诚挚目光反倒是给无惨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办法,实在是受不了童磨的无惨又继续简单交代了几句,就撇下权次郎自己离开了万世极乐教,顺手还拿走了童磨父亲挂在墙上的一把题写了文字的扇子权当解闷。
在确定了无惨大人已经离开后,童磨转身看向旁边的权次郎。托鬼血的福,十二鬼月这种在鬼这一种族中的特殊存在,已经通过流淌过童磨脑海的鬼血被其知晓。也明白了所谓“上下弦鬼不得聚集”,所以无惨大人才会把自己和权次郎先生安排在一起,毕竟自己现在可是连见了零余子那种都要下跪行礼尊称一声“零余子小姐”或者是“下弦陆大人”的小鬼。
“尊敬的权次郎先生,既然那位大人有吩咐,不如您就在贵教中担任武人头领的职位吧。虽说我也不清楚我父亲为什么要给一个荒诞愚昧的宗教设立这么一个职位,但现在确实是派上用处了。您在在我这里暂时先待到我晋升下弦的时候吧。”
……
第二天,童磨向着自己的信徒们宣布了让炼狱权次郎来担任教中一直空缺的武人头领一职。并表示这位权次郎先生是神明派来协助自己帮大家尽早进入极乐世界的神使,在教中地位等同于自己。
众信徒打量着眼前这位新来的武人头领,他罕见的红白相间的发色不禁让人联想到了传说中的火神迦具土,个个都打心中认可他的身份。毕竟神之子身边有神明化身相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吧。
虽然权次郎自己很不想接受这种设定,但是出于无奈,只好默认了。
至于此刻的大教主童磨?
在宣布完这则消息之后,表明以后的信徒接待时间都改到了夜晚的戌时到寅时。理由是白天的神明都在处理各自信徒的祈愿,只有在夜晚才有时间来倾听自己这个神之子的祈求。
众信徒也纷纷表示理解,便都退下去忙碌各自的事务了。
很快,入夜后的第一位信徒在侍者的传唤下踏入大殿,来者正是前一晚从剑术道馆里跑出来的村琦。
此时他已经不再是昨夜的那种疯疯癫癫的状态,看来藤之家配备的蝶屋研发的镇定剂还是有一些作用的。
在看到了这位在外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教主大人,村琦也是磕磕绊绊开始自己的倾诉。
“教主大人在上,我们只是为了他们的道馆而不得不使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伎俩。我承认我们确实有让他有点受伤,可是他居然就因为这种小事,灭我家道馆满门啊!整整六十六口人,无一幸免啊!甚至最严重的据说全身的骨头都被打烂了,整个人都跟一摊烂泥一样,扶都扶不起来……”
在村琦的掐头去尾,添油加醋,颠三倒四的胡说八道中,仿佛那个名叫狛治的青年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而包括自己在内的整间剑术道馆成员,都是无故受辱的被害人。反正在村琦的叙述中,大恶人这个身份,是已经被名叫狛治的青年给坐实了。
坐在教主宝座上的童磨在听完村琦的讲述之后,用力从眼角挤落两滴眼泪以示自己的同情和怜悯,
“喔,真是可怜的孩子,怎么会突然遭遇这种灾难?为了安抚你的心灵,本教主就特许你随我前往极乐世界吧。”
台下的村琦一脸惊讶地看向台上那被帷幔遮挡住的身影,虽然自己并不是外面那种狂热的信徒之流。但是在进来之前,他们所向自己描述的极乐世界的美好,属实是有点打动村琦的内心。
他一直以为,去往极乐世界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情,可结果却是自己胡说八道就取得了这位教主的垂怜。果然,什么神之子的,都是愚不可及的大蠢蛋罢了。
就这样想着,村琦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肩传来一阵疼痛。低头看去,自己的左臂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汩汩往外淌血的伤口。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回事……”
童磨自帷幔中走出,手中还在不停抛接着村琦的左臂。
“你……你和那个狛治一样,是,是魔……”
话才说了一半,村琦就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了,自己的嘴已经被一层冰给冻上了。
“不要大喊大叫喏,情绪的变动可是很影响食物的口感的。童磨走到村琦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随后便张开满是尖牙的大嘴,一口咬断了村琦的脖子。
良久,终于是进食完毕的童磨,控制着地面上的血液冻结,然后再破碎成一坨坨的冰碴。
“果然,男人什么的,肉质还是不如女子的鲜美和嫩滑,希望下一位来倾诉的是一位女信徒吧。”说着,童磨扶正了自己头上那顶象征教主身份的帽子,向门外的侍者表示可以接待下一位信徒了。
顾上门外侍者对于村琦刚来就能进入极乐世界的好运的惊羡,走回到了帷幔后的教主高座上,等待下一位信徒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