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秦也终于决定。
她找到了时明玺医疗团队的总负责人梁医生的办公室。
梁医生刚结束一场会诊,脸上带着疲惫,看到秦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请她坐下。
“秦小姐,有什么事吗?”
秦也坐在他对面,双手紧紧交握着,“梁医生,我想请您为我安排一些检查。”
“什么检查?”
“心脏移植配型相关的全面检查。”
“我想知道,我的身体条件,是否……还能达到为他移植的标准。”
梁医生脸上的惊讶迅速褪去,他推了推眼镜,摇了摇头:“抱歉,秦小姐,这个检查我不能为您安排。”
梁医生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时先生之前就明确交代过,关于他的病情,绝对绝对不允许将您卷入其中,尤其是……移植这件事。”
“他反复强调过,您不在考虑的名单上。”
尽管时明玺说过很多次,但是亲耳从医生口中听到这确凿的拒绝,秦也的心口还是像被重重撞了一下。
他拒绝的,是生的希望。
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冲上鼻腔,让她眼眶发热。
他竟然真的不要。
哪怕他此刻活得如此艰难,哪怕他清晰地走在生命倒计时的路上,他也早已为她划下了绝对的安全区。
她之前所有的恨意和猜疑,都反噬在自己身上,让她的心真的很痛。
“梁医生,可以……可以瞒着他吗?只是检查一下,不让他知道。如果条件允许……”
“秦小姐!”梁医生打断了她,语气严肃起来,带着医者的仁心和对病人意愿的尊重。
“这不仅关乎医疗伦理,更关乎时先生明确的个人意愿。我理解您的心情,也敬佩你做这个决定。但这件事,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请恕我无法答应您。”
他站起身,做出了送客的姿态:“时先生需要你的陪伴,你也别再动这样的念头了。”
秦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办公室。
走廊的光线明明很明亮,她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心里乱成一团,是释然?是愧疚?还是绝望?
她分不清。
当晚,夜色初降。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床头灯。
时明玺靠在床上,听完叶菱低声的汇报,久久没有说话。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眼底有愠怒。
“推个轮椅过来,我想出去透透气。”
叶菱没敢直接拒绝,跑去问了梁医生,确认时先生的身体状况,然后才去推来了轮椅。
时明玺被搀扶架着上去,他看起来气色好了一些,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他形销骨立,只有脊背依旧挺直。
“去叫秦也,”他对叶菱说,“让她推我去。”
秦也被叫来时,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时明玺,愣住了。
他很少以这样示弱的姿态出现。
“推我下去走走吧。”时明玺看着她。
秦也默默走上前,握住了轮椅的推手。
她的手心冰凉,猜到他已经知道了白天的事情。
到了大门口,她看到外面的树枝被风吹得乱摇,让时先生等她一下。
她已经在医院有了自己的一间房间,去穿了件到脚踝的羽绒服,也给时明玺拿了件羽绒服盖在身上。
一路无话。
天已经有些冻人了。
直到走到一株繁茂的树下,时明玺才轻轻拍了拍扶手。
秦也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树影,缓缓开口,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你去找梁医生了……”
秦也的身体微微一僵,“嗯,就想试一下。”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比责骂更让人心里难受。
“秦也,”他终于微微侧过头,昏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清晰,“我都放弃了,你不要自己送死。”
……
“听老天爷的吧,可能就是到我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这个最该信奉人定胜天、权力至上的现实主义者,此刻竟会说出如此宿命的话。
他站在世俗权力的顶峰,如今却将自己交托给了虚无缥缈的老天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