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的大院。
西尔顿酒店的冷藏车已经装满了预订的蔬菜。
几个装卸工和司机师傅,看着李尘不仅给他们装满了带来的袋子,还额外送了那么多水灵灵的水果,一个个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李老板!这……这怎么好意思!每次都又拿菜又拿水果的,我们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王老汉搓着手,黝黑的脸上满是局促。
“是啊,李老板!您多少收点钱吧!不然我们这心里不踏实啊!”张师傅也掏出了钱包。
李尘看着他们诚恳的样子,心里也很触动。
他故意板起脸,开玩笑似的说:“哎哎哎!都别来这套啊!说好了是送给你们的,就是送的!谁要是给钱,那可就是打我脸了!下次再来,我可真不给了啊!”
李尘指了指大院的那片菜园,笑道:“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儿别的不多,就是蔬菜多!这点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家辛辛苦苦跑这么远来拉货,都不容易,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啊,只要你们来,蔬菜管够!”
大家见李尘态度坚决,以及眼神中的诚恳,也不再推辞。
他们七手八脚地帮李尘把那些装满蔬菜的袋子搬到车上,动作格外小心,生怕碰坏了一点。
“李老板,太谢谢您了!”
“可惜了!李老板要是能当女婿就好了!”王老汉看向李尘,眼神里满是失望。
“李老板,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千万吱声!”
冷藏车缓缓启动,驶离了李尘的大院。
李尘站在大院门口,目送冷藏车远去,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他没有立刻转身回到大院里,而是目光微凝,投向了不远处那片的树林里。
注意力完全被被林中一道极其微小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片杂草丛生的林地,经过雨水的滋润,狗尾巴草、蒿子以及一些不知名的野草疯长得几乎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
而那道小小的身影,隐没在这片绿色的波浪之中,若非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与周遭绿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淡黄色小褂子,恐怕即使以李尘如今远超常人的敏锐感知,也极易忽略过去。
李尘迈步走了过去,越靠近,越是能看清那道身影正在做什么。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光景的小姑娘,身子瘦瘦小小的,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跑。
她正费力地弯着腰,双手握着一把对于她的小手而言堪称“巨无霸”的旧镰刀,一下一下地割着那些坚韧的猪草。
动作略显笨拙,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执着和认真。
她的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头上、鼻尖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尘自然认出了小姑娘,正是那天暴雨送娘俩回家的丫丫。
看着那小小的身体与巨大的镰刀,沉重的背篓形成的强烈反差,李尘心里升起一丝心疼。
“丫丫!”李尘走近,轻声喊道,生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对方。
正专注割草的小身影闻声,先是顿了一下,然后有些吃力地慢慢直起腰来。
转过身,看到是李尘,那张沾着草屑、布满汗水的小脸上,立刻露出大大的笑容。
“李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呀?”丫丫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因为刚才的劳作,还有些微喘。
李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丫丫手中那把镰刀上。
木制的刀把因为常年使用已被磨得光滑,铁制的刀身也带着锈迹和磨损的痕迹,这是村里成年人常用的款式。
此刻握在丫丫那双小小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手里,显得极不协调。
李尘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丫丫齐平,语气温和:“看到那座大院子了吗?那就是叔叔现在住的地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宅院。
说着,李尘的手仿佛变戏法般,极其自然地往身后一探,再伸到丫丫面前时,掌心已然托着一个水灵灵的桃子。
他轻轻拿过丫丫手中的镰刀,又将桃子小心地塞进她的小手里。
“先歇会儿,吃个桃子。剩下的猪草,叔叔帮你割。”
丫丫被手中突然出现的的桃子弄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小喉咙滚动着。
但她并没有立刻咬下去,而是抬起小脸,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纠结和犹豫。
“丫丫?桃子不好吃吗?”李尘注意到她的表情,轻声问道。
丫丫摇了摇头,小手紧紧捧着桃子,仿佛捧着什么珍宝,声音小小的,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酸的语气:“叔叔,我……我想留着桃子给妈妈吃。妈妈她很辛苦,她……她好久没吃过甜甜的东西了,上次叔叔送的水果都让丫丫吃了。”
李尘听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脸上笑容更温和了些,再次将手伸到背后,这次拿出来的是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个桃子,还有橙子和柑橘。
“放心吧,丫丫你看,叔叔这里还有呢,这些就是给妈妈准备的,这个桃子,是丫丫吃的。”
看到那一袋子水果,丫丫脸上那与年龄不符的纠结瞬间化开了,小小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谢谢叔叔!”她脆生生地道谢,再也忍不住桃子的诱惑,张开小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吃着熟悉的味道,丫丫极其享受,眼睛眯成了两条缝儿,小腮帮子鼓鼓囊囊地蠕动着,含糊不清地赞叹。
“唔……好甜!好好吃!!”
看着小丫头满足的模样,李尘也笑了。
他站起身,拿起镰刀,手臂挥动间,寒光闪过,猪草整齐地倒下。
不多时,那个几乎和丫丫身高差不多的小背篓里,猪草便被塞得满满当当。
在割草的过程中,李尘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丫丫聊着天。
丫丫毕竟年纪小,心思单纯,几口甜美的桃子下肚,心里那点防备和拘谨很快就消失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通过丫丫断断续续、偶尔还夹杂着孩童式逻辑的叙述,李尘大致拼凑出了她和她母亲为何会冒着那场罕见的大雨,狼狈地逃回娘家的原因。
故事本身在这个年代,尤其是在相对闭塞的农村,并不算新鲜,甚至可以说有些老套。
丫丫的父亲,那个叫建国的年轻人,染上了赌瘾,欠下了一屁股高利贷债。
下雨那天,债主逼上门,那个被赌瘾和债务逼红了眼的男人,竟然动了卖女儿还债的心思。
具体细节丫丫说不清,她只记得家里摔打东西的声音、妈妈的哭喊和哀求,以及最后,妈妈紧紧抱着她,不顾一切地冲进瓢泼大雨中,推着三轮车,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的回到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