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翅鹰飞过山脊的时候，林风正把赛华佗往上托了托。那人轻得像一捆晒干的柴，呼吸贴着他后颈一阵阵发烫。他没抬头看鹰，只盯着脚下那块歪斜的石碑，上面“冰”和“海”两个字已经被风雨啃得只剩半边骨头。
他绕过去，脚步没停。
可走到半山腰，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栽进沟里。不是路太陡，是心里突然空了一下。
——救上官燕，还是去冰火岛？
赛华佗昏着，谢晓峰快死了，母蛊在等一场剑意重逢。按理说，该走最远的路，先把根挖了。可要是上官燕真在飞鹰堡断了气，那一夜雪地里的双剑共鸣，也就成了笑话。
他停下，喘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枚丹药。灰扑扑的，闻着还有股陈年霉味，典型的江湖三流货。但他知道这玩意儿能撑一时是一时——透支真气，换半个时辰不倒。
吞下去，喉咙一紧，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攥住拧了一圈。他咬牙站直，运起【剑意·踏霜行】，霜气从鞋底渗出，在结冰的石面上划出两道浅痕。
方向变了。
不再往北，而是折向西南。
飞鹰堡的地势他记得，建在断魂崖背阴面，三面环峭壁，唯一的入口藏在乱石阵后。如今堡墙塌了半边，守卫却比从前更密。他没硬闯，顺着一条猎户踩出来的暗道摸到地下通风口，撬开铁栅，一路往下。
地道越走越冷，空气里泛着铁锈和陈年潮气的味道。寒铁剑意感应到低温，自动在体表凝出一层薄霜，压住了经脉里还在撕扯的痛感。他知道这是暂时的，就像拿冰块敷烧伤，治不了根，但至少让他还能动。
第三层地牢门口，铁门半塌，锁链断在地上，像是被人用巨力扯开的。烛火在墙角摇晃，映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跪坐在角落，双手被玄铁镣铐锁着，手腕上全是血痂。
林风屏住呼吸，慢慢靠近。
就在他离那女子还有五步时，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清鸣——像是冰裂，又像是剑出鞘的颤音。
那女子猛地抬头！
长发甩开，露出一张冷得像雪的脸。她的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燃着两簇看不见的火。袖中一道红光暴起，凤血剑弹入掌心，剑身未动，九道弧形剑气已破空而来，直取咽喉、心口、双肩！
林风几乎是本能地后仰拧身，拔剑格挡。
黑鱼皮鞘长剑撞上凤血剑，火星炸开，震得他虎口发麻。那一击看着轻巧，实则重如千钧，竟把他逼退了两步。
他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右臂外侧已被划开一道口子，血还没来得及流，就被寒铁剑意冻成了淡红色冰线。
“你疯了？”他低喝，“我是来救你的！”
女子不答，手腕一翻，剑势再起。这一招不再是连环斩击，而是自下而上斜撩，剑锋带起一股沉滞之力，竟有几分杨过当年持玄铁重剑的意味——可她的身形明明轻盈如雪，剑招却重得像是要劈开大地。
林风心头一跳。
这不对劲。
凤血剑本以灵巧着称，怎会掺进重剑之境？而且这股意境……他曾在记忆碎片里见过。
燕十三与谢晓峰在雪谷对剑的第七日，也曾出现过类似的融合痕迹。
他不敢硬接，脚下一点，借太极剑意卸力后撤，同时将寒铁真气灌入地面。霜气逆冲，瞬间冻结了女子脚下的石砖，让她动作微滞。
就这一瞬，他跃上高台，居高临下喊：“赛华佗让我来的！他说母蛊只能寄在剑意交汇最深的地方，你要再不动，等它醒了，你手里这把剑也保不住！”
女子剑势一顿。
她抬眼看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像是迷雾被风吹开了一条缝。
可紧接着，她咬破嘴唇，血顺着下巴滴落，声音冷得像刀刮石头：“骗子……他们都这么说。前天有个穿灰袍的，说他是我爹旧部；昨天有个瘸腿的，说他替我娘送信……结果呢？一个想夺剑，一个想炼蛊。”
话音未落，她猛然挥剑，不是攻他，而是斩向自己的左腕锁链！
“铛”一声，玄铁断裂，火星四溅。她反手一甩，凤血剑插回袖中，右手却已掐住一缕发丝，指尖微微发抖。
林风看出她在挣扎——意识被什么压制着，打他又不想打，逃又不敢信人。
他正要开口，头顶忽然传来“咔咔”声。
岩层龟裂，碎石如雨落下。地牢机关启动了。
他立刻明白：有人察觉入侵，想活埋这里。
“信不信随你！”他低吼，“现在不出去，一会儿谁都别想活！”
说完，他纵身跃下，一掌拍向墙角的机关枢钮。寒铁真气渗入缝隙，冻结机括转动。可就在他发力的刹那，女子再次出剑！
这一剑偏了半寸，擦着他耳侧掠过，钉入墙面。但她真正的目标是另一侧的承重柱——剑气轰然炸开，石屑纷飞，整面墙轰然倒塌。
外廊火光涌入。
林风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不是要杀他，是在找出口。
“走！”他一把扛起赛华佗，冲向塌陷处。
身后碎石不断坠落，烟尘弥漫。他刚跃出地牢入口，余光瞥见那女子迟疑了一瞬，终是提剑跟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冲进外廊，火把映得人脸忽明忽暗。
还没喘口气，两侧墙壁猛地弹开，数十支毒矢夹着烈焰喷射而出！
林风横剑疾扫，寒气蔓延成壁，前排毒矢瞬间结冰坠地。上官燕身形一闪，凤血剑划出扇形剑幕，将剩余箭矢挑飞。两人背靠背立于塌陷边缘，脚下是百丈深渊，风卷着雪渣往脸上砸。
追兵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
林风正欲强闯，忽然觉得手中长剑微微一颤。
不是错觉。
凤血剑竟在嗡鸣，仿佛与他体内某段残存的记忆产生了共鸣。那感觉熟悉得诡异——就像上一次在雪谷幻象中，燕十三的剑即将递出第十四式前的那一瞬震颤。
系统提示突然跳出：
【检测到特殊剑意波动，含‘重剑无锋’意境残片，可融合，消耗融合点800】
他瞳孔一缩。
这剑意……不该出现在她身上。
可眼下没时间细想。他侧身低喝：“左边有道朽木墙，能不能一起劈开？”
上官燕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戒备，但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出剑。
寒铁剑意裹着霜气，凤血剑燃着赤光，双剑交叠，轰然斩向侧壁。腐木炸裂，积雪倾泻，一条隐蔽小道暴露在风雪中。
林风率先冲出，上官燕紧随其后。冷风扑面，飞鹰堡残破的轮廓隐现于雪雾之中。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赛华佗还在背上，气息虽弱，但没断。
上官燕站在雪地里，凤血剑垂在身侧，剑尖滴着融化的雪水。她望着堡门方向，眉头紧锁，像是在听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林风问。
她没回头，只低声说：“我记得凤血剑认主时的痛，记得它第一次饮血的夜……可最近这些天，我总梦见一把黑铁剑，重得抬不起来，却非要我挥出去。”
林风沉默。
那不是梦。
那是独孤求败的剑意残片，不知为何，竟寄生在了她的剑中。
他正要说话，远处堡门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响起：
“林风，你以为救出了人，就能改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