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烟那只已经搭在马鞍上的手,猛地僵住了。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来。
那双锐利如刀的凤眼,死死地,重新钉在了洛序的脸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却比刚才的厉声呵斥,还要让人心头发寒。
清晨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说,”洛序迎着她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没有半分退缩,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重复道,“我有办法,能让伤兵的存活率,提高至少三成。”
“你拿什么保证?”秦晚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你洛家大少爷的身份?还是用你那点炼气初期的修为?”
“洛序,你看清楚,我身上穿的是什么!”
她猛地一抬手,指着自己身上那泛着寒光的重铠。
“这是战甲!不是给你游园赏春穿的锦袍!军中无戏言,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要是敢在军营里说出来,我现在就能以‘动摇军心’的罪名,就地斩了你!”
“少爷!”
“公子!”
苏晚和墨璃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连叩首。
“秦将军息怒!我家公子他……他就是担心大将军,口不择言,胡说八道!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墨璃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说还一边拼命给洛序使眼色,让他赶紧认错。
“是啊,秦将军!”苏晚也是声音发颤,“求您看在将军的份上,饶了少爷这一次吧!”
洛序却像是没看到她们的哀求,依旧笔直地站着,目光坚定地看着秦晚烟。
“晚烟姐,我没有胡说。”
“我也知道军中无戏言。”
“所以,我才敢跟你说这句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寻常的解释根本没用,只能拿出最大的诚意来赌一把。
“丹药再厉害,那也是给修士和武将用的,一枚丹药百两黄金,换算成现代货币,差不多两百多万,都够买一卡车的抗生素和绷带了。普通士兵哪里用得起?战场上,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刀剑,是感染和绝望。”
“我有钥匙,就算到了关外,也能随时回现世采购。这才是真正的降维打击。”
这些思绪在他脑中飞速闪过,但他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我不能告诉你具体是什么法子,因为这法子,得到了地方才能用出来。”
他看着秦晚烟那双充满怀疑的眼睛,语气变得恳切起来。
“晚烟姐,你带上我。就让我跟在你身边,我保证,绝不给你添任何麻烦。”
“如果……如果我真的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到了北境,你发现我说的都是假话,不用你赶,我自己立刻掉头回长安,绝不让你为难。”
“我以我爹洛梁的名义起誓。”
“洛梁的名义……”
秦晚烟听到这四个字,那冰冷的眼神,终于出现了动摇。
她死死地盯着洛序,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毫的心虚和玩笑。
但是没有。
他的眼神,认真得可怕。
那种自信,那种笃定,完全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能装出来的。
三成……
提高伤兵存活率三成……
这个数字,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意味着,一万人的伤兵营里,能多活下来三千人!
三千个活生生的、能重新拿起刀剑保家卫国的战士!
这……这已经不是奇迹了,这是神迹!
她不信。
理智告诉她,这绝对是天方夜谭。
可……可万一呢?
万一这个总是出人意料的小子,真的……真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底牌呢?
她想起了洛叔叔那张总是板着的脸,想起了父亲战死后,洛叔叔默默替她扛起一切的背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院门口,她那匹神骏的战马,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打着响鼻。
最终,秦晚烟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带上你。”
她指着洛序,眼神却比刚才更加严厉。
“我给你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在府门口看到你的人。多一息,我都不会等。”
“还有,”她又补充道,“我会派两个我的亲卫‘跟着’你。路上,你最好安分点,别给我耍花样。”
“否则,我不管你爹是谁,一样军法处置!”
“没问题!”洛序大喜过望,立刻应了下来。
他猛地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墨璃和苏晚,沉声下令。
“都起来!别跪着了!”
“墨璃,你去账房,把府里库房所有的金条,全都给我装上!有多少拿多少!”
“苏晚,你去给我准备几套最结实、最耐磨的换洗衣物,还有干粮和水袋!”
“快去!”
他的声音,充满了果决。
两个丫头被他这副模样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驳,下意识地就站起身,应了声“是”,便急匆匆地分头行动去了。
秦晚烟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如同平静湖面突然被飞鸟的羽翼划破,但旋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修长的手指攥紧缰绳,她终究未发一言,只是利落地翻身跨上鞍鞯。枣红马不安地踏着前蹄,在青石板上叩出清脆的声响。
“我在街口等你。”
她的声音被晚风卷着散开,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落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话音未落,她已猛地夹紧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窜出,马蹄踏起细碎的烟尘,转瞬间便消失在暮色笼罩的长街尽头。
洛朔怔怔望着那一人一马远去的烟尘,只觉得秦晚烟最后投来的那道目光仍烙在背上,灼得他心头发慌。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卧房。
花梨木门被他“砰”地甩上,又慌忙落下铜锁。“咔哒”一声脆响,插销牢牢楔入门框,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骤然隔绝。
寂静在房中弥漫开来,他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颤抖着从贴身的衣襟里摸出那枚铜钥匙,古老的纹路早已被体温焐得温热。钥匙尖端抵住锁孔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其整个插入——
锁芯转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面前的房门突然泛起水波般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