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凤仪殿。
皇后正在修剪一盆长势极好的茶花,窗外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宫人刻意压低却难掩惊慌的脚步声。
她微微蹙眉,正欲询问,贴身嬷嬷已脚步踉跄地闯入内殿,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猎场传来消息,安宁公主…遇刺落水,薨了!”
“啪——”那把精致的镶金小剪自皇后手中滑落,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脚下一软,慌忙扶住放茶花的高台才勉强站住,身边的宫女想要过来扶她入坐,被一把推开。
“怎会如此?…皇上呢?”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已经从猎场往回赶了,娘娘,娘娘….”嬷嬷和宫女眼疾手快,扶住想要向门外走去但差点跌倒的皇后。
“娘娘节哀。”嬷嬷眼眶微红,宽慰道。
皇后感觉自己几乎喘不过气,那个孩子…那个眉眼间总带着几分她母亲影子,那个无法无天被娇惯坏了的,那个婚后变化越来越大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眼前仿佛浮现出另外一张同样早逝的面容,那女子曾将全部的希望与嘱托都寄托于这唯一的女儿身上,临终前只留下一句“愿她平安无忧,远离皇权阴谋”,她便想尽一切办法将孩子留在膝下。
不敢教她太多礼仪怕她过于端庄会成为和亲的棋子,不敢教她太多计谋怕她成为黑暗的一员,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为何,突发如此之事。
心痛之余,她突生警惕与寒意,猎场刺杀?目标还如此精确?是谁?又为了什么?
是容不下年儿,还是容不下她背后的势力?
她的脑海中瞬间滑过那些前朝大臣的脸,后宫妃子的暗潮涌动,以及每一个皇子的处境,这些人,让她脊背发凉,刺骨的寒意甚至压过了心口的剧痛。
“更衣”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本宫去书房等陛下。”
栖梧琴阁。
云遥近日忙的很,年节时分各大府邸都想邀他入席,除却一些有价值的,剩下的都被推掉了。
今日那些权贵们大多都被邀请去皇家围猎场,可以适当休息几日,前段时间得了些好木料,他准备做一把月琴送给叶初年做新年礼物。
后院中,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工坊,光柱中浮动着细小的木屑尘埃,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独特的香气,温暖而宁静。
云遥正坐在工作台前,神情专注。
他一手拿着木料,一手拿着刻刀,正在专心的雕刻月琴的琴头。
刀刃滑过木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做的极其用心,手中原本方方正正的木头也逐渐显露出凤凰展翅的雏形。
前厅隐约传来伙计们压低的交谈声,打破了后院的静谧。
起初云遥并未在意,但是零零碎碎的几个词语传来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他们在讨论什么。
“…真的假的?公主怎么可能…当真?”
“怎么不真?遇刺落水,仪仗队都已经回来了,肃杀的很呢…”
“哎哟,真是天家富贵也挡不住飞来横祸啊…”
“可不是吗,听闻安宁公主前些日子救助了不少人呢,可惜咯。”
咔嚓——
一声脆响。
云遥手中的刻刀失了力度,竟将刚刚雕刻出的凤凰雏形的尾羽整个削断,同时划伤了左手掌心,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那只剩半截的凤凰上。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他想过叶初年会有无数种结局,但,这一种,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发生的。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凳子,发出“咣当”一声巨响,脚步刚想迈出一步,却又硬生生顿住。
他慢慢将手握起,因为挤压,鲜血流的更快了些,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扶起倒地的凳子,动作僵硬地坐了回去。
他的目光落在工作台上,那里还有未完成的月琴和断裂的凤凰琴头,紫檀木料依旧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送她的新年礼物…再也送不出去了。
前厅伙计们的议论声还在隐约传来,带着市井百姓对天家轶事特有的唏嘘和猎奇。
他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青灰色的暗影,随后不顾自己的手还在流血,拿起纸笔写下一封信,也不管现在天色还亮,唤来信鸽将信送出。
做完这一切后,他伸出手将断裂的琴头与琴身拢在一起,紧紧握在手心,随后放进一边的木箱中,落了锁。
明慧寝殿。
处处透露着奢华的屋中点着甜腻的熏香,然而明慧此刻心中却一阵一阵的涌出寒意。
她烦躁的挥退了屋中的侍女,独自坐在镜前,少女的容颜娇嫩,但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无法掩饰的惊慌。
镜湖的消息传到她耳中时,她下意识地畅快,终于让叶初年吃了苦头了,冻上一冻出个丑也是好的。
但紧接着,是比冰水更寒冷的消息,“落水…薨了…”
传话内侍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的砸在她心上。
她明明事先安排好了的,只要让她出丑受点伤即可,即便落水也要注意不可伤其性命,只要让她日后别再轻易出门吸引母后和逸之的目光即可,怎么会变成落水身亡?
恐惧是此刻最强烈的情绪,她怕事情败露。
父皇震怒的样子她不是没看到,还要求各部联手查案,会不会,会不会查到她头上?
她不敢想象。
门吱呀一声开了,吓得她手一挥,镜前的梳妆盒掉落在地。
来人是她的驸马陈逸之。
陈逸之看到地上掉落的梳妆盒,走近明慧“吓到了吗,今日…”他的声音带有难过,未能将话说完。
明慧看着他的脸,努力平复自己恐惧的情绪,抱上他的腰“逸之,我…我好怕,姐姐今日…日后,会不会是我。”
陈逸之敛下悲痛的眼眸,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会的。”
年儿,就此香消玉殒,都怪楚玉,一个废物不会武功,保护不了公主,害她落水,还救不了她,楚玉,该死的是你。
陈逸之眼中充满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