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驶出了那条蜿蜒的海岸公路,前方就是龙城的主干道。
随着车轮碾过最后一块碎石路面,那个曾经禁锢了楚天三年,见证了他从地狱爬向神坛的地方,彻底消失在了后视镜的视野盲区里。
“呼——”
楚天按下了车窗升降键,那一瞬间,狂风夹杂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热浪,猛地灌了进来。不再是海风的咸腥,也不再是那种带着铁锈和血腥的监狱味道,而是混杂着尾气、烧烤摊的孜然味、还有廉价香水的味道。
这是人间烟火气。
刺鼻,却该死的好闻。
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在他的脸上,金灿灿的,甚至有点晃眼。楚天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手遮了一下,指缝间漏下的光斑跳动在他的瞳孔里。
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真的出来了?
那个暗无天日的死牢,那个每天都要算计着怎么活下去,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日子,真的结束了?
“大哥,前面就进市区了,你看这路堵的。”
驾驶座上,石磊一边熟练地打着方向盘,一边忍不住吐槽,但他那张粗犷的脸上,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堵点好。”
楚天靠在真皮座椅上,原本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整个人像是陷进了一团柔软的棉花里。
“堵车,说明大家都活得挺好,挺热闹。”
要是换做以前,碰上这晚高峰,楚天估计眉头都要皱起来。可现在,看着窗外那些或是焦急按喇叭、或是低头刷手机的路人,他只觉得亲切。
这些人或许不知道,就在几天前,就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上,差点就有一场灭顶之灾降临。他们还在为房贷发愁,为晚饭吃什么纠结,这种平凡的烦恼,如今在楚天眼里,竟然成了一种奢侈的幸福。
他缓缓举起双手,摊开在面前。
这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在阳光下,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看上去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可是,楚天自己知道,这双手上沾了多少血。
从黑石监狱的第一个狱警,到纵横地下世界的杀手之王,再到那个不可一世的赵无极。这双手捏碎过敌人的喉咙,斩断过罪恶的根源,也曾在那漫天的火光中,紧紧抱住濒死的妹妹。
它肮脏吗?
或许吧,在那些所谓的法学家眼里,这是一双屠夫的手。
但它也无比干净。因为这双手,最终护住了他想护的人,守住了这座城的安宁。
“大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石磊瞥了一眼后视镜,看楚天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在想,这双手以后除了握剑,是不是也该学学怎么握锅铲了。”
楚天笑了笑,手掌猛地一握,那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依旧在,但他心里的那把屠刀,已经入鞘。
“哈哈!那敢情好!伯母要是知道你想学做饭,估计能乐得合不拢嘴!不过大哥,你这双手是用来定乾坤的,做饭这种粗活,还是交给我这种粗人吧!”
石磊的大嗓门在车厢里回荡,透着一股子憨厚和忠诚。
车子驶入繁华的市区,巨大的LEd屏幕上,不再是那些令人恐慌的通缉令或者战时播报,而是换成了当红明星的广告和喜庆的节日宣传。
虽然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依然能看到“感谢判官”、“楚神万岁”的涂鸦,但这座城市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自我修复,遗忘伤痛,重新焕发生机。
楚天看着这一切,眼神逐渐变得柔和。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复仇的恶鬼,是为了毁灭而生的修罗。他带着滔天的恨意归来,发誓要让这天地变色,要让仇人的鲜血染红沧海。
他做到了。
那些曾经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四大家族,如今坟头草都快长出来了。那个妄图成神的赵无极,更是成了历史的尘埃。
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找回了比复仇更重要的东西。
家人的拥抱,兄弟的生死相托,还有那个哪怕信仰崩塌也要站在他身边的女人。
这场梦,做得太长,太累,也太惊心动魄。
好在,梦醒了。
而且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街角,前方就是楚家那座曾经被查封、如今又重新修缮一新的老宅。
远远地,楚天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影。
父亲楚建国依然挺拔如松,母亲叶淑敏正翘首以盼,那个坐在轮椅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亮晶晶的女孩,是小雅。
还有那个穿着便装、双手抱胸,一脸傲娇却掩饰不住期待的韩清雪。
他们都在等他。
没有鲜花,没有红毯,没有记者的长枪短炮。
只有家里那盏永远为他亮着的灯,和那几张最熟悉的笑脸。
楚天感觉鼻头微微一酸,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随后又迅速消散,化作了脚踏实地的踏实感。
这才是真实。
这才是他拼了命也要回来的地方。
车子稳稳地停在门口。
石磊还没来得及下车开门,楚天就已经推门走了下去。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看着那一张张迎上来的笑脸,看着母亲眼角闪烁的泪光,看着妹妹伸向他的双手。
楚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最后那一丝属于“判官”的戾气,彻底吐了出去。
他迈开步子,迎着光,走向了那些爱他的人。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楚天喃喃自语,嘴角扬起一抹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然后张开双臂,大声喊道: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