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气息混合着机油与腐败的甜腥味,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
三具扭曲的造物,迈着怪异而迅捷的步伐,撕裂了黑暗中短暂的寂静,直扑而来。它们的形态是对生命与机械最恶毒的亵渎,每一步都伴随着齿轮的空转摩擦、粘液的滴答作响、以及那非人咆哮中蕴含的纯粹毁灭欲。
焰的瞳孔骤然收缩,肾上腺素强行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他没有后退半步,独臂紧握着那根临时充作武器的断裂金属棍,横亘在安娜和林克与扑来的怪物之间。他的身影在闪烁不定的故障灯光下拉得悠长,显得如此孤单,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待在他们后面!”他对安娜低吼一声,声音因紧张和用力而嘶哑。
最先冲到的,是那个半边金属半边腐烂血肉、胸腔内爬满机械蟑螂的怪物。它挥舞着一只锈蚀的、末端尖锐如刺的金属臂,带着一股恶风,直刺焰的胸膛!动作竟出乎意料的迅猛!
焰猛地向右侧身,锈蚀的尖刺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火星和布料的撕裂声。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借着闪避的势头,独臂抡圆了金属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怪物那条相对完好的、流淌着黑液的腐烂大腿!
砰!
一声闷响,如同砸在了浸水的烂木上。怪物的腿应声扭曲出一个不自然的角度,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溅射出来。它发出一声尖锐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生物痛楚的嘶鸣,身体一个踉跄。
但与此同时,它胸腔内的那些机械蟑螂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嗡地一下飞窜出来好几只,速度快得惊人,直扑焰的面门!它们的金属口器开合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声。
焰急忙后仰,挥舞金属棍格挡。棍身砸中两只,将其击飞撞在墙壁上爆开细小的电火花。但仍有两只突破了防御,锋利的口器瞬间刺入他挡在脸前的左臂手臂!
“呃啊!”钻心的疼痛传来,那口器似乎还带着某种麻痹毒素,焰感觉整条手臂瞬间一麻,几乎失去知觉。
而另一侧,那个顶着玻璃罐眼球、下肢为反关节金属羊蹄的怪物也已逼近。罐中的眼球死死锁定焰,一根隐藏在罐体下方的、如同注射器般的尖锐金属管猛地弹出,喷射出一股散发着刺鼻酸味的墨绿色粘液,直射焰的侧身!
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焰正应对着机械蟑螂和第一个怪物的反击,根本无从闪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极其微弱、却精准无比的银白色能量射线,从焰的身后射出!
是安娜!
她不知何时挣扎着半坐起来,一只手仍紧紧护着林克,另一只手的手指艰难地指向那喷射而来的粘液。她的指尖闪烁着极其不稳定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光,脸色因这微不足道的能量输出而变得更加苍白,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嗤——!
银白射线与墨绿粘液在空中相撞,并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如同强酸中和般,瞬间腾起一大片刺鼻的白烟,大部分粘液被蒸发抵消,只有零星几滴溅落在焰的脚边,立刻将金属地面腐蚀出几个小坑。
这短暂的干预为焰争取到了宝贵的半秒!
他猛地一脚踹在第一个怪物受伤的腿上,将其蹬得向后跌倒,同时借力向后跃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三只那个最为高大、拖着生锈船锚铁钩的怪物的沉重挥击!
轰!
巨大的生锈铁钩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属地面被砸得明显凹陷下去,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
焰落地不稳,踉跄着倒退好几步,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壁上,才勉强停下。他剧烈地喘息着,独臂因脱力和之前的电击仍在微微颤抖,左臂被蟑螂咬伤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麻痹和刺痛。仅仅一个照面,他已经险象环生,体力濒临极限。
这三只怪物……比它们看起来更难缠!它们的力量、速度,以及那种令人作呕的、混合了生物本能与机械精准的协同攻击,远超那些只凭本能行事的深渊爪牙或低级构造体。它们更像是有目的的猎杀者。
安娜的出手让她耗尽了最后一丝强行凝聚的力量,虚弱地瘫软下去,视野阵阵发黑,只能无力地看着焰独自苦战。
“焰……数据……”她用尽气力,声音细若游丝,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尖针,试图穿透焰被战斗充斥的耳膜,“Ω核心……频率……七点三四兆赫……波动编码……青蕨指令……‘压制’而非‘清除’……序列‘零-七-阿尔法’……”
她在重复,在强调!将刚才从林克无意识投射中捕捉到的、最关键的信息碎片,强行灌输给前方唯一的战士。她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在此刻有何意义,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之火种!必须传递出去!
焰听到了。那些数字、编码、指令序列,如同灼热的烙铁,在他高度紧张的神经上刻下印记。他虽然不完全明白其深意,但他信任安娜的判断。这是情报,是武器!哪怕它看起来虚无缥缈!
战斗在继续。
三个怪物再次逼近,它们似乎也意识到眼前的猎物并非轻易可以拿下,攻势变得更加谨慎而协同。
玻璃罐眼球怪物不断喷射着腐蚀粘液,进行远程骚扰和压制,逼迫焰移动走位。
那个胸口爬满蟑螂的怪物虽然腿受伤,动作迟缓了些,但那些飞蟑螂的骚扰极其讨厌,它们时而佯攻,时而真正扑击,专门瞄准焰的眼睛、脖颈等脆弱部位。
而那个拖着船锚铁钩的高大怪物,则是主攻手。它的力量极其恐怖,每一次挥击都势大力沉,逼得焰只能不断闪躲,根本不敢硬接。那铁钩刮擦地面的声音刺耳无比,不断溅起火星。
焰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依靠着多年地下生存磨练出的战斗本能和顽强的意志力苦苦支撑。他利用周围扭曲凸起的金属结构作为掩体,不断移动,避免被围死。金属棍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指向怪物的关节或感知器官。
砰!他砸歪了玻璃罐怪物的一个金属羊蹄,让它马上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唰!他险之又险地躲开铁钩的横扫,铁钩带起的风压刮得他脸颊生疼。
啪!他又拍飞了一只趁机偷袭的机械蟑螂。
但他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独臂挥舞棍棒越来越沉重,呼吸如同破风箱般急促。左臂的麻痹感正在向上蔓延,影响了他的反应速度。
一次闪避不及,铁钩的尖端擦过了他的大腿外侧,瞬间带走一大片皮肉,鲜血淋漓!
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动作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
那个高大的怪物发出了沉闷的嗡鸣,巨大的生锈铁钩再次扬起,这一次,它锁定了焰因受伤而露出的破绽,以无可匹挡之势,当头砸下!阴影瞬间笼罩了焰!
避不开了!
焰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的愤怒!他甚至能闻到铁钩上浓重的铁锈和血腥味!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刹那——
焰的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了安娜反复强调的那个词:“频率……七点三四兆赫……”
还有那个高大怪物头部不断旋转的、发出嗡鸣的传感阵列!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瞬间涌现!
他没有试图用金属棍去格挡那足以将他砸成肉泥的铁钩——那毫无意义。
而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金属棍,如同投掷标枪一般,狠狠掷向了——旁边那根不断迸射着电火花、之前电过他的裸露高压线缆!
同时,他朝着安娜和林克的方向,用尽全力扑倒在地!
金属棍精准地撞断了那根本就摇摇欲坠的线缆!
噼里啪啦——轰!!!
耀眼的高压电弧如同失控的雷蛇猛然炸开!蓝色的电光瞬间吞噬了那片区域,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强大的电流瞬间沿着金属地面和壁板疯狂流窜!
那三个怪物,首当其冲!
尤其是那个高大的怪物,它头部的传感阵列似乎对能量异常敏感,瞬间过载!刺眼的电光从它头部的缝隙中迸射出来,它那庞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发出凄厉的、混合着电流噪音的咆哮!挥下的铁钩失去了准头和力量,重重砸在焰身旁的地面上,再次砸出一个深坑。
另外两个怪物也同样被肆虐的电流波及。玻璃罐怪物的罐体出现裂纹,里面的液体沸腾翻滚,眼球疯狂转动。那个半机械半腐烂的怪物更是浑身冒起青烟,爬出胸腔的机械蟑螂如同下饺子般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抽搐着不再动弹。
整个封闭空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照得如同白昼,随即又迅速暗淡下去,只剩下那根断裂线缆末端持续不断的、较小规模的电弧闪烁,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臭氧味和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焰趴在地上,感觉整个后背都被电流产生的电磁脉冲刮过,一阵发麻。他剧烈地咳嗽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片狼藉。
三个怪物都受到了重创,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在原地抽搐、冒烟。那个高大的怪物甚至已经跪倒在地,头部的传感阵列不断冒出黑烟,旋转变得极其缓慢而不规则。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伤痛和疲惫。焰挣扎着爬起身,顾不上大腿血流如注,也顾不上左臂的麻痹,踉跄着冲到安娜和林克身边。
“走!必须马上走!”他嘶哑地喊道,独臂艰难地将昏迷的林克架起。
安娜也强撑着最后的意识,用肩膀帮忙承担一部分重量。
就在这时,那个高大怪物的头部传感阵列,在一阵剧烈的、不规则的闪烁后,忽然投射出一片扭曲混乱的全息影像!
那影像中充斥着大量的错误代码、不断刷新的乱码、以及一些破碎的……日志片段?
“……警告:Ω核心自毁程序……部分执行……能量泄漏……”
“……检测到‘园丁’协议响应……坐标已发送……等待确认……”
“……青蕨网络节点‘荆棘王座’……信号丢失……状态未知……”
“……‘终末肖像’能量特征……活跃度急剧升高……接近临界点……”
“……备用能源启动……尝试重建连接……失败……”
“……未知错误……规则扭曲持续扩散……”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垂死者的呓语,断断续续地投射在空气中,映照得怪物那扭曲的身躯更加诡异。
安娜的目光瞬间被吸引!
她看到了!“园丁协议响应”!坐标已发送!还有终末肖像活跃度达到临界点!
这些信息……太重要了!它们印证了“方舟协议”的部分执行,揭示了外部局势的急剧恶化!
但同时,她也看到那高大怪物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似乎无法承受这种数据溢出,它的机械部分正在过热,生物组织开始焦化冒烟。它快要彻底崩溃了!
而另外两个怪物,也开始有重新活动的迹象!
没有时间了!
“那边!”焰嘶吼着,他注意到这次剧烈的能量爆发,似乎震开了远处一片被废墟堵塞的管道口,露出了一条更加狭窄、但似乎通往更深处的黑暗缝隙!那是唯一的生路!
他不再犹豫,架着林克,拖着伤腿,拼命向那缝隙冲去。安娜紧随其后。
在他们身后,那高大怪物的传感阵列在投射出最后一片关于“星骸网络……异常波动……检测到旧纪元‘铸造者’信号……”的模糊碎片后,猛地发出一声过载的悲鸣,彻底爆炸开来!
轰!
巨大的冲击力将三个怪物的残骸彻底吞没,也将正在艰难逃生的三人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焰死死护住林克,安娜则被气浪掀得向前扑倒。
他们狼狈不堪地滚进了那条狭窄的缝隙之中。
身后,是爆炸引发的又一次局部坍塌声和怪物临死前的最终嘶鸣。
身前,是深邃无光的、不知通向何处的未知之路。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些数据碎片的回响,以及那令人心悸的、“终末肖像”活跃度达到临界点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