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汉第一个反应过来,抹了把脸,也跟着吼了起来:“王大山!你带人去砍木头!要粗的!”
“李二愣,把你家那张破帆布扯过来!”
人群瞬间散开,火把乱晃,脚步声、吆喝声响成一片。
韩老蔫没有动。
他提着那杆老旧的猎枪,走到陈放身边,浑浊的眼睛盯着黑煞胸前那道翻卷的伤口。
“是那头猪王干的?”他声音沙哑地问。
陈放没有抬头,只是用手指蘸着草药粉末,继续小心地往绷带缝隙里塞。
“嗯。”
他声音里压着一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火气。
韩老蔫咂了咂嘴,没再多问。
他转过身,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头已经僵硬的猪王尸体,那对森白的獠牙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很快,一副极其简陋但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担架被抬了过来。
陈放亲自检查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在刘三汉和王大山的帮助下,将呜咽不止的黑煞挪到了帆布上。
“走!”
陈放一声令下,走在担架旁边,一只手始终搭在黑煞的脑袋上,低声安抚着。
一行人,组成了一支奇怪的队伍。
四个壮劳力抬着一条狗走在最前面,陈放跟在旁边,身侧还有另外六条狗。
后面,几十个社员拖着、拽着十几头大小不一的野猪尸体。
火把的光芒将这支队伍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
当这支队伍回到村口时,留守在村里的老弱妇孺全都涌了出来,看到那满地的野猪尸体,尤其是那头小山似的猪王,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当他们的视线落在最前面,看清是几个壮劳力抬着担架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这……为了几头猪,把人命都搭进去了?
不对,抬的是条狗?!
陈放没有理会周围那些震惊、疑惑、不解的目光。
他径直带着队伍穿过人群,回到了知青点。
“支书!”
陈放站定,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人群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麻烦您几件事!”
“你说!”
王长贵把烟袋锅子别回腰间,郑重地点头。
“我需要最烈的烧刀子!有多少拿多少!”
“再找村里手最巧的婶子,要纳鞋底用的麻线,最结实的那种!”
“还有家里缝衣服用的钢针!找几根!放在锅里用开水给我煮上半个钟头,然后连锅端过来!”
“再烧一盆滚烫的开水,找几块没用过的新棉布。”
“最后,把各家各户的蜡烛都借几根,这屋里太暗。”
王长贵听得一愣一愣,旁边的人更是面面相觑。
要烈酒、要针线……这是要干啥?
“你是要……给狗缝伤口?”
韩老蔫第一个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快去!”陈放没解释,只是催促道。
“听陈放的!都赶紧去办!”王长贵猛地一拍大腿。
人群立刻行动起来,会计徐长年连滚带爬地跑去开库房。
几个妇女急匆匆地跑回家翻箱倒柜找针线。
知青点的小院里,一下子成了全村的焦点。
陈放的房间被清了出来,几张破桌子拼在一起,铺上干净的麻袋,组成了临时的手术台。
黑煞被小心地抬了上去。
它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虽然疼得浑身发抖,却强忍着没有乱动,只是用那双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陈放。
很快,东西陆续送了过来。
几瓶劣质的“烧刀子”,散发着刺鼻的酒精味。
一个黑乎乎的瓦罐,里面用滚水煮着几根粗细不一的针和一卷麻线。
十几根蜡烛被点燃,将不大的房间照得亮如白昼,也映出了一张张紧张而好奇的脸。
知青点的其他人,李晓燕、王娟、吴卫国、瘦猴、李建军他们,全都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门外,追风安静地蹲坐在地上,青灰色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磐石则紧挨着门口,庞大的身躯像一堵墙。
陈放拧开一瓶烧刀子,先是倒了一些在自己手上,反复地搓洗,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然后,他将剩下的酒液,毫不吝惜地淋在了自己那把随身携带的剥皮小刀上。
刺鼻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陈放抬头看了一眼围在门口的人,最后视线落在了刘三汉和韩老蔫身上。
“刘队长,韩大爷,麻烦你们了。”
两人二话不说,走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黑煞的四肢和脑袋。
“按紧了,别让它乱动。”
陈放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用一块蘸了烈酒的棉布,开始擦拭黑煞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呜——嗷!”
烈酒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剧烈的刺痛让黑煞瞬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挣扎起来。
“按住!使劲!”
刘三汉青筋暴起,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黑煞的前肢死死压在桌面上。
韩老蔫也咬紧了牙关,双手牢牢地固定住黑煞的头,不让它因为剧痛而咬到自己。
陈放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擦拭,清理,用小刀极其精准地切掉几片已经坏死的皮肉组织。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冷静到冷酷的精准。
终于,清理工作完成,伤口被烈酒冲洗得干干净净。
但也因此显得更加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划痕,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心头发紧。
张桂芬端着瓦罐走了进来,声音都在发颤:“陈……陈放,针……针线好了。”
陈放从里面拈出一根最细的钢针,又抽出一截足够长的麻线,在烛火上燎了燎,熟练地穿针引线。
他捏起伤口的一侧皮肉,没有丝毫犹豫,手腕一抖,那根带着麻线的钢针,稳稳地刺了进去。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王娟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黑煞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四肢的肌肉绷得像铁块一样,但它被两个壮汉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陈放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指尖上。
一针,两针……
他缝合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慢。
但每一针的间距、力道,都精准得可怕。
麻线穿过皮肉时发出的“噗嗤”声,在落针可闻的房间里,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