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袁绍那三十万大军的阴影压得凝固了。
王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着林渊，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长安城内，满打满算，能调动的兵马不过五六万，如何抵挡三十万虎狼之师？这无异于螳臂当车。
“主公！那个叫郭嘉的……来了！”
传令兵激动又有些困惑的声音，像一粒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
王允一愣，郭嘉？这是谁？为何在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刻，一个无名之辈的到来，竟能让传令兵如此失态地直接闯入相国府的核心地带？
他看向林渊，却见林渊脸上非但没有丝毫焦急，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不深，却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瞬间驱散了书房内大半的寒意。
“来得正好。”林渊轻声说道。
他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织金的黑色大氅。貂蝉连忙上前，替他仔细系好领口的盘扣，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颈部皮肤，担忧的眼神不言而喻。
“夫君……”
“放心，”林渊握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去见一位朋友，去去就回。回来后，袁绍那三十万大军，便不再是问题。”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那三十万大军，不过是庭院里待扫的落叶。
王允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郭嘉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主公说出此等狂言？难道是传说中能撒豆成兵的仙人不成？
林渊没有再对王允解释，只是吩咐道：“司徒，传令下去，让各部将领至议事厅等候，我回来后，要立刻召开军议。另外，备好酒宴，我要为我的朋友，接风洗尘。”
说完，他便迈步向门外走去，林七与几名亲卫早已在廊下备好了马匹，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秋风萧瑟，卷起长安街头的尘土。
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林渊没有骑得很快，他似乎在享受这战前片刻的宁静。
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贾诩的密信，此刻仿佛还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典韦那句“谁要杀主公，俺就杀谁”，质朴得近乎笨拙，却也坚固得让他那无往不利的【姻缘天书】，都感到了一丝无力。
那是一种已经与生命本源融为一体的忠诚，像一棵树的根，死死扎进了曹操那片土地，想要拔出来，除非连地一起掀翻。
硬来，不行。
林渊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典韦是一面坚不可摧的重盾，想要得到他，代价太大，时机也未到。与其在一面盾牌上撞得头破血流，不如先去寻一柄能刺穿天下的利矛。
放弃典韦，是暂时的。这非但不是一次失败，反而是一次更清醒的战略取舍。他要将有限的精力，用在最能撬动棋局的地方。
比如，郭嘉。
一个典韦，能护曹操一人周全。
一个郭嘉，却能为他图谋整个天下。
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主公，长亭到了。”林七的声音，将林渊的思绪拉回。
城东十里，一座孤零零的长亭，矗立在官道旁。亭子的红漆已在风雨中斑驳，露出底下木料的本色，几片枯黄的藤蔓攀附在亭柱上，秋风吹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亭中，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正凭栏远眺。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单薄，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个小小的酒葫芦，不时地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让这萧瑟的秋景，更添了几分寂寥。
林渊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林七，独自一人，缓步向亭中走去。
他走得很慢，脚下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能“看”到，那人头顶，一团深邃如星空的蓝色“谋士”气运，正在缓缓旋转。而在那团气运之中，一根代表着【兴趣】与【试探】的银色丝线，正随着他的靠近，骤然绷紧，顶端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根线，在袁绍大军压境的消息传开后，便彻底停止了犹豫，坚定地指向了长安的方向。
林渊知道，郭嘉在等他，也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他值不值得追随的答案。
林渊走进亭中，站在了那人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没有开口。
亭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声，还有那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咳嗽。
过了许久，那人才像是终于看够了远方的风景，缓缓转过身来。
一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出现在林渊面前。他的嘴唇很薄，眼窝深陷，一副酒色过度的病痨模样，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是一种洞悉世事，勘破人心的锐利，仿佛能穿透林渊那张平静的脸，直视他胸中那颗来自异世的灵魂。
郭嘉的目光在林渊身上打量了一圈，从他那身价值不菲的黑色大氅，到他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长剑，最后，落在了他的眼睛上。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郭嘉的嘴角，忽然向上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几分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里面传来清脆的酒液撞击声。
“林相国，”郭嘉开口了，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你这杯庆功酒，温得可有些久了。”
林渊笑了。
“好酒，不怕晚。”他答道，“只是怕喝酒的人，没有与之匹配的酒量。”
郭嘉的眼睛更亮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让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
他抹了把嘴，盯着林渊，一字一句地问道：“酒，我带来了。只是不知，相国大人要庆的，是何功？”
“是庆长安安稳，万民归心？”
“还是庆兵不血刃，夺了董卓的江山？”
“又或者……”郭嘉的声音，陡然压低，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是庆你即将引颈就戮，将这偌大的长安城，拱手让给袁本初三十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