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渊那句“我给你带路”，像一块石头投进静室的深潭，打破了方才那份微妙的旖旎。
空气中残存的温情迅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奔赴新战场的凛冽。
顾盼背对着他，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并未立刻回应。
她不是在犹豫，而是在脑中飞速地构建着一张无形的网。人界灵脉之心已得，妖界的九尾魂珠尚未有头绪，魔界的幽冥晶核……这是眼下最明确，也最紧迫的目标。
两界城内的骚乱虽已平息，但守旧派的暗桩被拔除，必然会引起对方的警觉。凌玄断后，生死未卜，人界的守旧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时间，是他们最稀缺的东西。
“好。”半晌，顾盼转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夜渊身上，“召集众人，议事。”
没有多余的客套，没有虚伪的感谢，只有最直接的决断。
夜渊似乎早已习惯了她这种风格，点了点头，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拖沓，转身便离开了静室。
不多时，城主府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顾盼端坐主位，她的左手边是母亲顾云曦，右手边则空着。
苏清站在厅下，面容虽有疲惫，但腰背挺得笔直，正在汇报着骚乱的后续事宜。
“……煽动者共抓获三十二人，其中七名为守旧派修士，修为在金丹至元婴不等。其余皆是受蛊惑的低阶修士与凡人。按照您的吩咐，守旧派修士已废去修为，关押地牢，其余人等在安抚教育后，已遣散回家。”
苏清的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将一场足以动摇城池根基的骚乱，轻描淡写地化作了一串冰冷的数字。
顾盼静静地听着，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时，白月打着哈欠，揉着腰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狐裘长裙，但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的倦意，还是暴露了她消耗过度的事实。
“盼盼，你可真会使唤人。”她一屁股坐在顾盼右侧的空位上，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灵果就啃，“为了安抚那群没脑子的家伙，本小姐的幻术都快用出火星子了。说好的十顿百花蜜露，一顿都不能少。”
她嘴上抱怨着，但眼神却在触及顾盼时，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她知道，若不是顾盼当机立断，让她们用最温和的方式处理，这场骚乱的结局必然是血流成河。
顾云曦看着女儿身旁这一文一武的得力臂助，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紧接着，夜渊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身上的气息比在静室时平稳了许多，只是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依旧。他没有坐，而是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站在了顾盼的身后。
人，到齐了。
顾盼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议事厅内瞬间安静。
“灵根之源的情况，想必各位都清楚。”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灵脉之心虽已取回，但它与祭坛之间存在着一种同源的排斥感，证明三界至宝尚未集齐，灵源的根基依旧不稳。我们必须尽快找齐另外两样东西。”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下一个目标，魔界的幽冥晶核。”
此话一出，厅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几分。
魔界，对于人界和妖界的修士而言，那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里魔气肆虐，法则混乱，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我去过魔界几次，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白月啃完了灵果，擦了擦手，难得正经地说道，“魔气对灵力的侵蚀性极强，我们在那里，实力至少要被压制两成。而且魔族大多排外，性情暴戾，一言不合就动手，麻烦得很。”
顾云曦也接话道：“古籍记载，幽冥晶核位于魔界三大绝地之一的‘幽冥沼泽’。那片沼泽本身就是一种活着的魔物，能吞噬生灵的精气与神魂，剧毒遍地，瘴气横行。即便是魔族本身，也极少有敢深入其中的。”
一个是被环境压制实力，另一个是绝地本身的凶险。众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些沉重。
这时，一直沉默的夜渊开口了。
“我来带路。”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像一柄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夜渊迎着众人的视线，继续说道：“幽冥沼泽我虽未曾深入，但对其外围环境和魔族分布了如指掌。白月说的没错，魔气会压制灵力，但有我在，可以为你们构建一个隔绝魔气的结界，最大限度地减少影响。”
他看向顾盼，漆黑的眼眸里，映着她的身影。
“而且，我们或许不需要硬闯。”
“哦？”顾盼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魔界并非铁板一块。”夜渊的声音变得沉稳，带着一种对故土的熟悉与了解，“守旧派在魔界同样有势力，但并非所有魔族都认同他们。据我所知，魔界有一方强大的势力，其领主与守旧派素来不合。”
“你是说……魔焰山的炎魔？”顾云曦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夜渊点了点头：“正是。炎魔是上古魔神的后裔，血脉尊贵，性情刚烈，他所统领的魔焰山，实力不逊于任何一个守旧派的大族。最重要的是，他信奉强者为尊，对所谓的‘灵根天定’嗤之以鼻。若能得到他的支持，我们在魔界的行动，将会顺利很多。”
这番话，让厅内的气氛为之一振。
如果能争取到魔界本土势力的帮助，那此行的风险无疑会大大降低。
“可……炎魔凭什么帮我们？”白月提出了关键问题，“我们跟他非亲非故，他一个魔界领主，犯不着为了我们的事，去得罪整个魔界守旧派吧？”
夜渊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与他有几分旧识，可以尝试去说服他。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
顾盼看着夜渊，她知道，这“几分旧识”恐怕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这个男人身上，藏着太多关于魔界的秘密。
但她没有追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选择了信任，她便不会去刨根问底。
“好。”顾盼当即拍板，“那便由夜渊引路，我们先去魔焰山，再图幽冥沼泽。”
她看向白月：“白月，你……”
话未说完，白月便一挺胸脯，打断了她：“别想丢下我！你一个人界修士，一个魔族，就想去闯魔界？万一你们俩吵起来，连个劝架的都没有。再说了，那什么幽冥沼泽，又是剧毒又是瘴气，我的狐族秘术，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她嘴上说得轻松，但眼中的坚定，却做不得假。
顾盼心中流过一丝暖意，点了点头：“好，我们三人同去。”
她又转向苏清和母亲顾云曦：“我离开后，两界城的防务，就交给苏清全权负责。母亲，灵根之源的祭坛，还需您多费心看护。”
“放心。”苏清和顾云曦齐声应道。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顾盼站起身，雷厉风行。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前往传送阵时，一名城卫兵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
“报！城主，凌霄宗有紧急密信传来！”
凌霄宗？
顾盼心中一动，难道是凌玄的消息？
她接过密信，展开一看，眉头却渐渐蹙起。
信并非来自凌玄，而是凌霄宗的革新派长老。信中内容很短，只说了两件事。
第一，他们失去了与凌玄的所有联系，派去灵脉谷打探的弟子回报，那里已被天衍宗为首的守旧派势力彻底封锁，守卫森严，他们的人无法靠近。
第二，根据他们安插在守旧派内部的眼线传回的消息，守旧派似乎正在筹备一个名为“融灵大阵”的邪恶法阵，具体用途不明，但似乎与掠夺和融合他人灵根有关。
融灵大阵？
顾盼握着信纸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了前世嫡姐顾雪薇身上那条被强行融合的伪天品灵根。
难道守旧派的图谋，并不仅仅是维护旧秩序那么简单？他们是想……将这种掠夺灵根的邪术，规模化，甚至普及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的野心，就远比想象的更加可怕和疯狂。他们不是在守护旧的秩序，他们是想成为新秩序下，唯一可以随意掠夺他人的神！
“怎么了？”顾云曦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
顾盼将信递给母亲，眼中寒意更甚。
“看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她收回信纸，指尖燃起一簇冰蓝色的火焰，将信纸化为灰烬。
“走，去魔界。”
三人不再耽搁，快步走向城主府深处的传送阵。
那是一座以上古符文构建的跨界传送阵，阵法中心镶嵌着一枚人界界域钥匙，散发着淡淡的空间波动。
顾盼、夜渊、白月三人站入阵中。
顾盼看向夜渊：“启动阵法后，由你来定位魔界的空间坐标。”
夜渊点头，他抬起手，一缕精纯的魔气从指尖溢出，如同一条灵巧的黑蛇，探入传送阵的核心。
随着顾盼将灵力注入，整座传送阵光芒大放，空间开始扭曲。
夜渊闭上眼，神识随着那缕魔气，在无尽的空间乱流中，搜寻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坐标。
就在坐标即将锁定的瞬间，他猛地睁开眼，眉头紧皱。
“怎么了？”顾盼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夜渊的脸色有些难看：“魔界的空间壁垒……比平时厚重了数倍，而且充满了暴戾的排斥力。像是在……排斥所有外来者。”
白月也感应到了什么，惊道：“不止是排斥，这股力量，更像是在封锁！有人在试图封锁整个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