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
纯粹的、蛮横的、不讲道理的力量,如同天塌地陷,将这方空间内的一切规则都碾成了齑粉。
白玉石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如蛛网般蔓延。穹顶之上模拟出的星空,星光黯淡,流转停滞。那股威压并非灵力外放,而是源自这老者与整条灵脉、乃至这片大地融为一体的本质。他站在这里,便代表着这片天地的意志。
白月跪伏在地,九条狐尾无力地散开,每一根毛发都沾染上了尘埃。她想抬头,可那股力量却死死压着她的脊骨,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她引以为傲的幻术,在这等绝对的力量面前,连构筑的根基都找不到。
夜渊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周身翻涌的魔气被压缩到极致,紧紧贴附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近乎固态的黑色甲胄。他双腿微弯,膝盖距离地面不过寸许,脚下的石台早已化作一片齑粉。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刀一寸寸地抬起,横在身前,试图为身后的顾盼劈开一丝喘息的空间。
可那威压的真正核心,始终锁定在顾盼身上。
她的身体像是被禁锢在万丈深海之下,每一寸骨骼都在哀鸣,血液几乎停止了流动。识海中,那刚刚被古戒暖流修复的神魂,再度被挤压变形,裂痕重生。
丹田内的噬灵口,那张吞噬过无数天才灵根、无所畏惧的贪婪之口,此刻却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它第一次感觉到了“饱”与“撑”,周围的能量太过高级,太过磅礴,已经超出了它目前能够理解和消化的范畴。
“证明你的力量。”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一丝情感,如同天道宣判。
证明?
在这种连呼吸都成了奢望的境地,如何证明?
顾盼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渐渐沉沦。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岁那年,被绑在冰冷的石床上,看着嫡姐和主母那一张一合的嘴,感受着灵根被剥离的剧痛。
不……
不能就这么结束。
她想要的公平,她要走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狠戾,挣脱了肉身的桎梏,冲破了威压的禁锢。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血沫的笑声,从顾盼的唇角溢出。
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老者那双亘古不变的琥珀色眼瞳中,第一次,真正地,起了一丝波澜。
他看到,那个在他威压之下本该早已崩溃的女子,竟缓缓地,抬起了头。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唇角挂着一抹刺目的殷红,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屈服,只有一种焚尽八荒的疯狂。
“我的力量……”顾盼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就是我还没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没有催动任何灵力,而是做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张开了嘴,对着前方那片虚空,狠狠地咬了下去!
丹田内,那蜷缩成一团的噬灵口,仿佛受到了这股疯狂意志的感染,猛地张开。它不再试图去吞噬那磅礴的天地威压,而是将目标锁定在了那威压的源头——老者本身。
一股无形的、带着吞噬法则的吸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直接作用在了老者身上。
这股吸力对于老者那浩瀚如海的力量而言,渺小得如同蝼蚁撼树。
然而,老者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因为这股力量,无视了他的灵力防御,无视了他的肉身,直接作用在了他体内那条与大地灵脉相连的……灵根之上。
这是一种源自法则层面的挑衅。
虽然微弱,却无比精准。
就像一根针,刺向了巨龙的逆鳞。
老者那笼罩全场的威压,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以及的松动。
就是现在!
一直苦苦支撑的夜渊,眼中黑芒一闪。他没有趁机喘息,而是将体内所有被压缩的魔气,尽数灌注于刀锋之上。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手中的长刀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漆黑闪电,没有斩向老者的身体,而是劈向了他脚下与石台相连的灵力节点。
与此同时,压力稍减的白月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
“千娇百媚,镜花水月!”
她的身后,九条狐尾冲天而起,每一条尾巴的末梢都绽放出一朵绚烂的桃花。桃花飘散,整个大殿的景象瞬间扭曲。
穹顶的星辰坠落如雨,地面化作无尽深渊,四壁的岩石生长出无数藤蔓,化作妖魔鬼怪,朝着老者扑去。
一时间,真假难辨,虚实相生。
老者依旧站在原地,面对夜渊石破天惊的一刀和白月耗费本源施展的幻术,他只是抬起了右手,轻轻向下一按。
“砰!”
夜渊的刀锋,在距离地面三寸处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狂暴的魔气炸开,将他整个人震得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喷出一道血箭。
漫天的幻象,也在这一按之下,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烟消云散。白月发出一声痛哼,九条狐尾的光芒瞬间黯淡,整个人萎靡了下去。
一招,仅仅一招,便同时重创了夜渊和白月。
可他们两人,却都笑了。
因为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老者为了应对两人的联手攻击,不得不将那锁定在顾盼身上的威压,分出了一部分。
而顾盼,等的也正是这一瞬间的空隙。
她的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老者身前。那张开的噬灵口,不再是无形的吸力,而是化作一道漆黑的、布满利齿的虚影,死死地咬向老者的手臂。
老者琥珀色的眼瞳中,终于闪过一抹讶异。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最弱的女子,竟有如此胆魄和决断。
他屈指一弹,指尖萦绕着厚重的大地之力,点向那漆黑的虚影。
可顾盼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的身体。
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虚影的刹那,那虚影猛地一扭,竟放弃了攻击,转而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色丝线,如同附骨之疽,缠绕上了老者的身体。
这些丝线没有攻击力,却在不断地抽取着他体表逸散的灵力,干扰着他的灵力运转。
这是一种极其无赖的打法。
就像一只蚊子,咬不死人,却能让人烦不胜烦。
“有意思。”老者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以吞噬法则为引,行牵制骚扰之事实。魔族的刀,青丘的幻,再加上你的‘噬’。不错的配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脚,轻轻一跺。
“咚!”
一股黄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震散了顾盼附着在他身上的所有黑色丝线。顾盼闷哼一声,被震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对峙。
但这一次,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夜渊擦去嘴角的血迹,重新站起,眼神中的战意不减反增。白月虽然萎靡,却也强撑着站了起来,九条尾巴在她身后轻轻摇曳,随时准备再次施展幻术。
而顾盼,则成了三人中的主攻手。
战斗,就此展开。
这是一场注定艰难的苦战。
老者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他甚至不需要动用什么复杂的术法,仅仅是举手投足间引动的大地之力,就让三人疲于奔命。
“左边!”白月的声音在顾盼和夜渊的识海中响起。
一道石墙凭空升起,挡住了顾盼的去路。
夜渊的刀光及时赶到,将石墙劈成两半。
顾盼的身影从碎石中穿过,噬灵口再次化作虚影,咬向老者的后心。
老者反手一拍,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拍在虚影之上。
顾盼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倒飞出去,喉头一甜。
“喂!老头!看这边!”白月娇喝一声,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她出现在大殿各处,同时对着老者抛着媚眼。
老者看也不看,只是屈指一弹,一道土黄色的流光飞出,精准地击中了白月的真身。
白月惨叫一声,又一次被击飞。
“没用的东西。”夜渊低骂一句,魔气化作滔天巨浪,从侧面席卷向老者。
老者只是抬起手,一面厚重的土盾便挡在了身前,任由魔气冲刷,纹丝不动。
时间,就在这样一次次的进攻与被击退中流逝。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大殿内一片狼藉,坚硬的白玉石台早已不成样子。
三人皆已是强弩之末。
夜渊的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握刀的手臂都在微微颤抖。白月更是凄惨,华丽的衣裙破了几个大洞,嘴角和眼角都挂着血丝,连站着都有些摇晃。
顾盼的情况最糟,她的神魂本就有伤,每一次被震退,都像是有无数钢针在识海中搅动,眼前阵阵发黑,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
“不行了……本小姐要交代在这了……”白-月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盼盼,夜渊,你们俩加把劲,回头记得给我烧几个英俊的纸人……要魔族款式的……”
“闭嘴。”夜渊的声音嘶哑。
老者看着三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瞳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赞许。
“以元婴初阶的修为,能在我手中支撑半个时辰,你们,足以自傲。”他缓缓抬起双手,“考验,到此为止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大殿的灵气都开始向他汇聚。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次攻击都恐怖的气息,开始酝酿。
地面在震动,穹顶的星辰在摇曳。
这是必杀的一击。
夜渊和白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他们同时向前一步,挡在了顾盼身前。
可就在这时,顾盼却推开了他们。
“你们的考验结束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的,才刚刚开始。”
她看着那个正在汇聚力量的老者,看着他周身那浓郁到化不开的土黄色灵光,那双疯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贪婪的亮光。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半个时辰。
在夜渊和白月惊愕的目光中,顾盼不退反进,迎着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主动冲了上去。
她的丹田内,噬灵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嘶吼。
这一次,它不再是虚影,而是彻底显化。一张漆黑的、布满森然利齿的巨口,撕裂了空间,在顾盼的身前张开。
它对准的目标,不是老者本人,而是他那条与大地灵脉相连、此刻正源源不断提供着力量的……地品土灵根!
“疯子!”白月失声惊呼。
老者的眼中,也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震惊。
他没想到,这个女子竟敢……竟敢打他灵根的主意!
他想收回力量,却已来不及。那张漆黑的巨口,已经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咬在了他灵根的能量节点之上!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
老者身体剧震,脸色第一次变了。
一股精纯到极致的、带着大地厚重气息的本源灵力,被强行从他体内抽出,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顾盼的身体。
顾盼的身体,像是被吹胀的气球,瞬间鼓起。皮肤表面渗出无数血珠,经脉寸寸断裂。
可她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满足而痛苦的笑容。
“轰!”
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她体内轰然爆发!
元婴一层巅峰……元婴二层……元婴三层……
瓶颈,在这一刻形同虚设!
她的修为,势如破竹,一路飙升,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元婴四层初期的境界!
随着修为的突破,她那濒临破碎的身体被瞬间重塑,神魂上的裂痕,也被那磅礴的生命本源彻底修复。
顾盼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
她看向因灵根受损而气息大跌的老者,抬起了手。
“前辈,现在,我有资格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