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玄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寒铁,砸在众人刚刚升腾起的热血之上,激起一片冰冷的涟漪。
宗主……他,很可能会亲自出手。
这几个字,让刚刚还因大计得定而略显松弛的大殿,空气再次凝固。
赵天,元婴三层巅峰,手持灭灵术,已是需要三界顶尖强者联手,并依靠顾盼那颠覆常理的吞噬能力,才最终得以诛杀。
而凌霄宗的宗主,凌万虚,那是真正站在人界之巅的人物。
元婴五层。
这不仅仅是两个小境界的差距,更是对天地法则领悟的鸿沟。每一个小境界的跨越,都意味着实力呈倍数的增长。若说赵天是一条恶蛟,那凌万虚,便是一头真正的、盘踞云端的巨龙。
那魁梧魔君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他摩挲着下巴,眼中难得地流露出几分凝重。狐帝苍老的眼眸也微微眯起,轻轻摇动着九尾,显然也在估算着这位传说中的强敌。
“他有多强?”顾盼开口,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问题。
凌玄看向她,目光复杂。他知道,这个问题,是问给自己听的。
“很强。”凌玄的声音有些干涩,“宗门典籍记载,宗主上一次全力出手,是八十年前,与一位误入人界的元婴六层魔族大君交手。那一战,发生在东海之上,煮干了方圆百里的海水,打碎了三座岛屿。最终,那位魔族大君重伤遁走,而宗主,只是闭关了三年。”
大殿内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
越阶挑战,还能将对手重创逼退。凌霄宗宗主的实力,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恐怖。
“他不止修为高深。”凌玄继续补充,“他还掌握着凌霄宗三大镇宗秘术之一的‘天道镇灵剑’,传闻此剑一出,可引动一丝天道之力,对一切灵根,无论品阶,都有着绝对的压制。赵天的灭灵术,与此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
天道之力。
这四个字,比元婴五层这个境界,更让人感到绝望。修士修行,本就是窃取天地之力,顺应天道而行。而凌万虚,却能引动一丝天道之力为己用,这已经近乎于“规则”层面的打击。
顾盼的吞噬灵根再霸道,终究也还是灵根,也在天道规则之内。
“所以,”顾云曦接过话头,她的神情依旧镇定,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我们才更要抓紧时间。”
她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夜渊、白月、狐帝、魔君、凌玄,以及身旁的顾盼。这便是他们如今能够集结的最强力量。
“三日之期,不变。”顾云曦的声音斩钉截铁,“凌万虚再强,从凌霄宗赶来,也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在他布下天罗地网之前,抵达三界灵脉交汇处,开启仪式。只要仪式开始,引动三界灵脉共鸣,届时我们便有地利加持,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众人沉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是了,他们不是去与凌霄宗决一死战,他们的目的是唤醒灵根之源。只要能抢占先机,一切就还有希望。
“我同意。”夜渊言简意赅,幽紫色的眼眸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着一丝跃跃欲试的战意。
“青丘上下,听凭云曦仙子调遣。”狐帝捻须微笑。
那魔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干他娘的!怕个球!本君早就想见识见识,这人界第一人的脖子,是不是比别人更硬!”
决定既已作出,沉重的气氛便被一种紧张而高效的行动力所取代。
“母亲,物资之事,交给我和苏清。”顾盼主动请缨。
顾云曦看着女儿,点了点头:“好。两界城内,三教九流汇聚,所有商会、店铺,你可凭此令任意调度。”她取出一块刻着“三界”二字的古朴令牌,交到顾盼手中。这是三界修士大会最高权力的象征。
“凌玄,”顾云曦又看向凌玄,“凌霄宗的动向,还需你多费心。他们若有异动,我们必须第一时间知晓。”
凌玄郑重颔首:“晚辈明白。”他曾是凌霄宗的天才,宗门内自然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联络渠道。
“至于我们……”顾云曦的目光扫过夜渊、白月和两位长辈,“这两日,便在此地,将各自的状态调整到巅峰,顺便推演一下,如何应对凌万虚。”
众人散去,各司其职。
大殿之内,只剩下顾云曦、夜渊、白月、狐帝和魔君五人,开始布下隔音禁制,进行最高级别的战术商议。
……
两界城,万宝楼。
这里是城中最大的物资交易中心,背后由三界最顶尖的几个商会共同支撑。
此刻,万宝楼的后院仓库,平日里戒备森严,此刻却门户大开。一箱箱码放整齐的灵材、丹药、法器,被流水般地搬运出来,在院中堆积成一座座小山。
苏清手持一本厚厚的账册,正站在院子中央,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回元丹,一千瓶,全部装入三号储物袋。”
“玄阶上品防御阵旗,一百零八面,清点数目,检查有无破损。”
“避毒珠,五百颗,优先分发给修为在金丹期以下的修士。”
她一身青衣,神情专注,声音清脆而有力。不过短短半日,这位昔日相府的千金,便将两界城大半的战略物资调度得井井有t。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商会管事,此刻在她面前,都恭敬得如同下属。
他们敬的,不只是苏清手中的三界令,更是那个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的黑衣少女。
顾盼没有插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苏清在人群中穿梭,看着她与那些老奸巨猾的管事们讨价还价,看着她将每一分资源都计算到极致。
阳光下,苏清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在身后的闺中密友,她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场关乎三界存亡的豪赌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盼盼。”苏清忙完一阵,走到顾盼身边,递过来一杯清茶,“都差不多了。城中九成的存货,都在这里了。”
顾盼接过茶杯,入手温热。
“辛苦了。”
“跟我还说这个。”苏清白了她一眼,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我听说了,凌霄宗的宗主……很厉害。你们,有把握吗?”
顾盼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看着院子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轻声道:“尽人事,听天命。但我们的命,要由我们自己来定,而不是天。”
苏清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中的担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她知道,眼前的顾盼,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泥潭中挣扎的少女。她是一柄已经开刃的绝世凶兵,无论前路是何等的刀山火海,她都会斩开一条路来。
“对了,”苏清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这是我来之前,托人从京城带来的。”
顾盼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通体晶莹的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冰莲,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这是用当年你留下的那块玄冰玉髓,请京城最好的匠人打造的。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苏清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顾盼拿起玉簪,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想起当年,自己从相府离开时,将身上为数不多的珍贵之物留给了苏清,助她稳固家族。没想到,她一直记着。
“我很喜欢。”顾盼将玉簪插入发髻,清冷的气质中,平添了一分雅致。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夜幕降临。
顾盼回到自己的住处,一间位于两界城最高处的阁楼。
推开门,夜渊正静立于窗前,身姿挺拔如松,月光为他玄色的长袍镀上了一层银边。
他察觉到顾盼回来,转过身,将一个黑色的储物手环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顾盼接过。
“魔界的一些特产。”夜渊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万魔盾’,元婴七层之下,可挡全力一击。‘虚空挪移符’,三张,可瞬移百里。还有一些恢复魔元和神魂的丹药。”
顾盼的神识探入手环,里面的东西让她也吃了一惊。
万魔盾,那是在魔界都赫赫有名的防御至宝,是魔君的私藏。虚空挪移符,更是涉及到空间法则的保命底牌,每一张都价值连城。
这几乎是把魔界少主的半个家底都搬来了。
“太贵重了。”顾盼道。
“你的命,比这些都贵重。”夜渊看着她,幽紫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深邃得像一片星空,“我不想再看到你陷入险境,而我却无能为力。”
他指的是上一次,在三界神殿,若非他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顾盼心中一动,没有再推辞,将手环戴在了手腕上。“多谢。”
阁楼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夜风,吹拂着纱帘。
“凌万虚,”顾盼忽然开口,“若对上他,你有几成胜算?”
夜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若在魔界,我引动地脉魔气,有七成。在此地,五五之数。”
五五之数。
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顾盼知道,夜渊的五五之出,意味着他有信心与元婴五层的凌万虚正面抗衡,甚至将其拖住。
“你呢?”夜渊反问。
顾盼感受着自己体内元婴二层的磅礴灵力,以及那蠢蠢欲动的吞噬灵根。
“若只是逃,我有十成把握。”她平静地回答,“若要杀他……”
她没有说下去,但夜渊明白了。
杀,很难。
她如今的吞噬能力,更多的是出其不意。面对一个有了防备,且实力远超自己的顶尖强者,想要故技重施,几乎不可能。
“我们不需要杀他。”夜渊道,“我们只需要,撑到仪式完成。”
顾盼点了点头。
两日时间,转瞬即逝。
第三日的清晨,曙光初现,为两界城这座古老的城池,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
城门之外的巨大广场上,三界修士集结完毕。
人、魔、妖三方的队伍,泾渭分明,却又在一种无形的气场下,融为一体。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顾盼、顾云曦、夜渊、白月、凌玄等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苏清将最后一个装满物资的储物戒指交到顾盼手中,轻声道:“保重。”
顾盼对她点了点头。
顾云曦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下方数千名修士,朗声道:“此去,九死一生!但若功成,三界将迎来新生!诸位,可有悔意?”
“无悔!”
“无悔!”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城墙上的尘土簌簌而下。
“好!”顾云曦不再多言,转身一挥手,“出发!”
庞大的队伍,化作一道道流光,冲天而起,朝着东方天际,那传说中的三界灵脉交汇处,浩浩荡荡地进发。
队伍的最前方,顾盼与夜渊并肩而行,风拂起她的黑发与他的衣袍。
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两界城,心中一片平静。
前路虽是万丈深渊,但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两界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名正在扫地的老者,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灰色光芒。
他拿出一枚传讯玉简,嘴唇微动,一道无声的讯息,跨越万里之遥,传递了出去。
“鱼,已出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