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峙顿了顿,无视墨寒杀人的眼神,继续道:
“林某初来乍到,但也见识了矿上所用‘震脉雷’霸道绝伦,更有强效符咒强行榨取地髓精华!此举杀鸡取卵,断绝地脉灵力再生之源!矿洞坍塌、伴生毒瘴弥漫、矿工离奇发狂枯萎,恐怕未必全是万灵谷之故,更可能是这种竭泽而渔的采掘方式带来的反噬!”
墨渊脸色微变:“姑爷此言可有凭据?要知道我们的开采工艺皆是经过考……”
“凭据?!”一边的墨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爆发,“竖子安敢在此妖言惑众!污我幽云城采掘之术!你与那万灵谷野人勾结,是何居心!”
狂暴的气势如同巨浪拍向林峙!
柳青璇悄无声息地踏前半步,温婉的笑意依旧,却如一堵无形的墙,将那汹涌的杀意悄然化去大半。
陈玄也眉头紧锁,沉喝道:“墨将军!议事之地,休得无礼!”
他看向林峙,眼神凝重:“林公子所言……虽为惊人之语,但事涉矿务根本与周城主所求,若有实据,不妨明言。”
林峙平静地与墨寒对视,毫无惧色:“实据自然要查。但我所言逻辑可通:破坏性开采,损毁的是地脉根基,毁掉的恰恰是可持续开采的可能!
即便能清除万灵谷,又能如何? 不过是将破坏继续向更深更远推进,加速整个幽云山脉矿脉资源的枯竭进程! 这,真的是东岚城周城主所要的‘保证供应’吗?”
“你……!”
墨寒气得须发倒竖,若非陈玄在旁,几乎就要动手。
墨渊眼中阴晴不定,他挥了挥手,压下厅内骚动,声音转为圆滑:“姑爷忧心长远,其情可悯。然当下燃眉之急,乃是完成东岚城的配额。若万灵谷不除,深入开采受阻,陈将军回去如何复命?周城主的震怒,谁又能担待?”
他巧妙地将压力引回陈玄身上。
陈玄目光凝重地在林峙和墨渊之间逡巡。
林峙的质疑点中了要害——长远稳定供应。
但他身为周崇山代表,首要任务是看到产量。
在无法验证双方说辞的情况下,他内心更倾向于先解决问题,就是加大开采量。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林公子担忧不无道理。但墨城主所虑亦是实情。此事……容后再议。今日先到这里,诸位回去将相关矿场卷宗及遇袭详情,速送与我看!”
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缓冲,暂时搁置了争议,却明显没有支持林峙。
会议在一种沉重而微妙的气氛中结束。
墨渊起身离开时,冷冷地瞥了林峙一眼,那眼神充满警告。
墨寒则毫不掩饰地对着林峙的方向,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威胁的表情。
待厅内众人散去,林峙和柳青璇正要离开,一位穿着粗布短打、身形佝偻、脸上布满煤灰痕迹的老者,畏畏缩缩地从角落柱子后探出身来,旁边还跟着一位气质有些清冷落魄、身着洗得发白长衫的中年文士。
“林……林公子?”老者声音嘶哑,带着惶恐。
“您是?”林峙停下脚步。
“小老儿姓张,矿上都叫我张伯……”老者声音发颤,“刚才在厅外……听到公子的话……说的……说的太对了!我们下面的矿工兄弟,哪个不是……不是在用命挖矿?”
他浑浊的老眼里涌上悲愤,“那震雷炮一炸,地动山摇!矿洞看着没事,其实里头早就震酥了!说塌就塌啊!还有那绿色的毒雾……死的兄弟……哪个不是先发疯,然后身子一点点烂掉,最后枯成一把骨头?哪是什么山妖邪祟?就是这矿在吃人啊!”
说到最后,已是声泪俱下。
“张老伯莫要悲伤。”柳青璇温言安慰,抚慰老者的情绪。
旁边那位落魄文士也上前一步,对着林峙郑重一揖:“林公子,鄙人季通,原在城中制符工坊谋生,也曾被城主府请去做过工坊督管。鄙人早在数年前就曾禀告城主,此类霸道开采术虽快,但摧毁地脉结构,污染伴生灵气,导致矿晶品质骤降且含有剧毒杂质!后患无穷!更曾设计过温和开采及净化矿毒的防护阵图,可惜……皆被弃之如敝履!今日闻公子仗义执言,特来拜会!”
季符师语气充满了沉痛与不甘。
“张伯、季符师。”林峙眼中精光一闪,抱拳谢过。
“此地非谈话之所。”柳青璇警惕地感知四周,这城主府边上,耳目众多。
“请随我来。”季通显然早有准备,“城东李家锻造坊的少东家,以及符篆王家少主,对公子的见解必定也颇感共鸣。”
三人随季通张伯穿过幽云城如同迷宫般灰暗的街巷,来到一处悬挂着巨大铁锤标记的宅院角门。
进入内厅,早已有两人等候。
一位是二十余岁的青年,精赤着上身,筋肉虬结,满身火星烫过的痕迹,是李家少主李莽。
他身旁则是一位衣着讲究、气质儒雅的公子,正是王家少主王轩。
王轩一见柳青璇,眼中立刻一亮,经过几人互相介绍后,他风度翩翩地行礼:“柳姑娘,林公子,久仰。方才府议之事,已有耳闻。公子之胆识,王某佩服!”
李莽性子耿直,一拍桌子,瓮声瓮气道:“林公子说的没错!他奶奶的!现在采上来的地髓晶,杂质多得吓人!淬炼十次能剩下一半精粹都烧高香了!以前品质好的精粹,如今打着灯笼也难找!长此以往,我李家锻造的招牌迟早砸在这破石头手里!”
王轩相对沉稳,眼神忧虑:“不止锻造。符道根基在于纯净灵力。以地髓晶粉末调制的灵墨,伴生污染加剧,处理稍有不慎,刻画符咒便有巨大隐患,轻则失败,重则反噬伤人。更听闻矿工惨状,实在令人心痛。墨家所为……已是涸泽而渔,焚林而猎!”
林峙看着这三位代表不同诉求的人——担忧品质生计的李莽、忧虑隐患与符道的王轩、承受矿害直接的张伯以及坚持温和方案的季符师,心中微微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