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久想了想,如果那个“他”真的质问自己,她该如何回答呢?
或许只能硬着头皮,用那个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来回答:“只要能得道成仙,窥得长生奥秘,男身女身又有何区别?不过是皮囊表象罢了!”
但是…
说到底,她自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也正是因为无法释然,她在灵界活动时,才一直借用“灵心仙子”和“金铃儿”这两个精心伪装的身份,她真正的的魔女本体,几乎从未以真实面目示人过。
她心里害怕。
也不想看见…
她不想让人知晓她那不算光彩的过去,以及那具美丽皮囊下隐藏的扭曲灵魂,她更喜欢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只有这样,她才能好好展现出自己。
她从不刻意结交朋友,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即使偶尔靠近,也永远是以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姿态出现,从不轻易流露真心。
这是害怕么?
她不知道。
如果刚才另一个自己真的开口质问,她怀疑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将那个代表着“过去”的影子彻底抹去…
想都这里,她低声喃喃道:“我的心,可从不会变……”
“我的心,从不会改变。”
蓦地,一个带着戏谑的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临久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缩,只见那个男性的自己,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蹲在她身边,单手支着腮,脸上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表情,正打量着她。
“你笑什么?”
临久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把将对方推开。
“你?”男人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眼睛夸张地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
该…怎么办?
临久悄悄咽下一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干涩,“是……有什么不对么?”
“呵…”
男人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笑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临久的眉心:“你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也给骗了。”
“我骗谁了?!”
说什么呢!
临久猛地站起身,怒道:“你他妈想死么?”
离我远点啊!
她习惯用威胁来掩盖内心的慌乱。
“别你你你的!”男人皱起眉头,靠近过来:“我是你,你也是我,我们本是一体。”
“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滚滚滚滚滚!
必须把他赶走!
临久努力反驳,她觉得自己要将这个认知狠狠钉死,她上前一步,一脚蹬在男人的胸口,“我是我,你是你!!”
我可不是想变成这样的!
这没有办法的事情!
已经回不去了…
男人后退几步,拍了拍胸口,然后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的……也对。”
说完,他慢悠悠地围着临久转了个圈,临久立即一个小跳,裙摆随动作晃动,他笑了出来:“对,你是女人——”
他拖着语调,昂起头,“我是男人。”
说完这句,他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漠,“真丑陋啊!”
“敢跟我这样说话,找死!”
贱不贱呐!
面前这人的话和语气,让临久火大的不行,她实在忍不了了,恨不得立刻就要将这个不断挑衅她底线的人碎尸万段!
一抹裙边打天妖匣子,她要抽出一柄刀片出来。
然而,毫无反应!
天妖匣子如同死物,金鋜也沉寂无声。
她想要运转灵气,却发现体内有一层淡淡的雾气,仿佛无形的屏障,将她与自身所有的法宝以及灵气彻底隔绝了!
无法借助外物,那就亲手撕了他!
还能治不了这家伙!?
临久飞扑了上去,将对方扑倒在地!男人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平躺了下来去,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似乎认命了一样,临久看着他的眼睛,却发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可怜人。
“……”
临久骑在他身上,双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用尽全力向下按去,她真的怒了,“呃!”
然而,就在她对着对方都脖颈施加压力的时候……
她自己的颈部,也同时传来恐怖的窒息感!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以同样的力道,同样掐住了她的脖子!
“!!”
临久瞪着眼睛松开了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她颈部的窒息感也瞬间消失。
她僵住了,保持着骑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
冷汗,轻轻从她脸侧滑落。
“你还没明白吗?”男人在身下咳嗽了两声,然后用手慢慢揉了揉脖子,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我是你,你是我,我现在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他看着临久僵住的脸,“只不过……被我这个‘影子’,具象化出来了而已。”
“住口!!才不是!”
临久抱着胸口,飞速从他身上跳开,满脸的惊慌。
她心里不想承认,也不想听这些东西。
是的,对方说中了!
她一直都不敢正视自己!
一直没时间,或者说不敢去关注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且矛盾的内心!她一直用“随波逐流”、用“追求力量”来麻痹自己,想要靠时间去一点点的磨平心里的疙瘩。
自始至终,她都很厌恶自己。
厌恶那个无法接受现状、却又无法回归过去的、分裂的、丑陋的灵魂!
她无法正视现在这个作为“女人”活着的自己,因为这让她觉得背叛了过去的身份。
但同时,她也无法接受那个男性的自己,因为那意味着否定她如今的一切,否定她为了生存和力量所付出的所有“代价”!
如果接受了那个男人,那她现在这副精心维持的女性躯壳,又算什么呢?难道真的如他嘲讽的那样,是“乐在其中”吗?
不!绝不是!
耳边,那个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如鞭子一般,抽打着她想要隐藏的伤疤…
“承认吧,你在享受这具身体带来的愉悦!”
“你早就习惯了作为女人的身份,甚至……已经开始产生了依赖!”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那些靠色相取悦他人的女人有什么区别?”
“你所谓的追求力量,不过是为自己的懦弱和逃避找的借口!”
“别说了别说了……”临久蹲在地上,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一句也不听!
一句也不听!
她在心中疯狂呐喊。
或许是这个空间规则的特殊,当她真正捂住耳朵,封闭听觉时,那些话语竟然真的无法再直接侵入她的脑海。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