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灾。”他唤道。
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掠出,落地化作人形,浑身缠绕着化不开的血腥气。这是他麾下最凶煞的妖将。
“自今日起,你的命魂归入此龛。”裴仲不容置疑道:“护她周全,如护我命。”
兵灾狰狞的面容扭曲一瞬,却不敢违抗。随着一道血咒,它的神魂本源被生生抽离出来,封入那所谓的“天妖龛”当中。
轻轻旋转,妖龛在他的手中旋转又缩小了一截。
当裴仲将天妖龛放在陆临久面前时,少女正坐在木桩上,双目紧闭,神色痛苦。先前神魂受创带来的隐痛仍在折磨着她,汗珠染湿了她的头发。
她真的很难受。
沙沙沙…
风的声音比他的动作要重。
“它会代替那只灵宠保护你。”裴仲说。
陆临久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方天妖龛上,眼中无悲无喜。
“我不喜欢。”临久的声音很冷,冷的像冰。
裴仲点点头,扫了一眼临久的手镯,用手一抹,小塔便马上化作半个巴掌大的血玉红匣,表面刻了一半漂亮的妖纹,镶嵌着银边,倒真像件精致的首饰。
“这个适合女孩子家,可以存放珠钗。”裴仲在匣子里放上一个银梳子,系上杏色流苏,将它悬在临久的腰间。
“打开它。”裴仲道。
陆临久轻轻掀开盖子。匣子中一团黑雾腾起,黑雾散去,一个兽形生物落地,勉强算是咩咩的模样,但双眼赤红,锋利的牙齿一排。
是兵灾化作的金属“咩咩”。
“像吗?”她突然说。
裴仲一怔。
树桩上。
临久忍着头痛,轻轻抚摸着那“咩咩”的头颅,动作轻柔。
“您是不是觉得,用更强大的东西替代,就能抹去失去的痛苦?”她仰起脸,嘴角噙着讥讽,“可惜,这世上有些存在,是永远无法替代的。”
她合上盖子,将天妖龛放下。“不过我会留着它。毕竟……”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看着你的无力弥补,也是一种乐趣。”
她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眼中的恨。
裴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明白了,眼前之人早已不是他的孙女。那个少女已经死在烈日下,活下来的是一具靠仇恨喂养的躯壳——而这怪物,正是他亲手创造的。
“恨我吧。”他听见自己说,“这一生总要有点追求的。”
陆临久笑了。
笑容很假。
“当然。”她凑近他耳边,呼出的气如冰冷的蛇信,“我会恨你到时间尽头,恨到连死亡都成为奢望。”
林中风忽然刮过来,吹动两人的衣袍。一灰一红,如血与夜,相互交织缠绕在一起,拧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裴仲望着少女的脸,内心的深处居然感受到了一丝针扎一样的刺痛。但痛感过后,他竟感到一丝诡异的慰藉。
至少,他们之间还有恨。
而恨,也是种联系。
太阳在朝着正中心移动,裴仲起身,他也该离去了。若待在此地逗留太久,难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例如此刻天上飘着的那位。
云端之上,那是一位白发男子。见裴仲望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稀客。”
这人面容英俊,腰间只悬一柄扇子,却让裴仲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盛池风言。”裴仲眯起眼睛,“你也来凑热闹?”
风言踏着虚空缓缓降落,“我向来不爱凑热闹。”落到他的面前,“只是来办正事。”
他的目光掠过裴仲肩头,落在旁边的少女身上,“原以为要收拾残局,没想到撞见祖孙重逢的戏码。”
“你…”裴仲顿了一下,颇有些意外道:“为她而来?”
“不然呢?”风言挑眉。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态度,饶是面对一界之主也未见收敛。
“你比传闻中的要狂妄一点。”裴仲语气平静,但周身气压骤降。
他对这位盛池城主知之甚少,只知是灵界独来独往的人物,此刻却不想让孙女与这等危险人物有所牵扯。
“哥哥!”
随着清冷的嗓音,陆临久飘然而至,伸出小手抓住风言的袖角,姿态亲昵得反常。
哥哥?
风言怔了怔。几日不见,少女身上那种蕴含在骨子里的疏离感竟消散无踪,此刻偎在他身旁,倒真像个依赖兄长的妹妹。
与此同时,临久识海深处,一团白影正疯狂吞噬着临久的记忆碎片。关于男性身份的记忆格外多,白影吃得肚皮滚圆却不敢停——那种危及性命的不安,让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你管叫他什么?”裴仲还愣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特别是听到对方的称呼。
显然是故意在自己面前作态。而她这样做,已经让裴仲心中异常不爽,而这种情绪被他放在了风言的身上。
“你管我。”临久躲在风言身后,露着半张脸,声音带着挑衅,完全没有在意自己的衣服滑落肩膀一截。
裴仲才懒得去跟她计较,转而逼视风言,眼中带着蔑视,“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风言想起那日说过的承诺。他说过要护这小魔女一命,可对方不仅人没来赴约,就连他偷偷种下的生命印记都消散了。那时他便知道,原来对方已经身死。
风言觉自认为对她不算很上心,却还是过来了,他只是想要看看杀死她的人是谁。不料,却看到了刚刚那一幕。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自己来了…
“给你三息时间…”裴仲周身魔气翻涌,“滚。”
风言忽然没有立刻给予回复,但他的行动已经给了回应,天地灵气在他指间汇聚成旋涡,“不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他的声音逐渐变冷,“有可能那是错觉。”
“错觉?”裴仲活动了一下肩膀,扫一眼他便知道对方体内的灵气极为凝实,正好,试试自己的这具身外化身…
“我大概了解你是什么人了。”
之前没太关注,不了解,这次遇到,通过短暂的对话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人居然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怕是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什么样的人?”风言微微抬眉。
“将死之人。”
话音未落,裴仲身上的魔焰已冲天而起。风言轻轻摆手,临久便被一朵云雾托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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