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渺小啊…”
裴仲冷眼旁观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为了只畜生伤心?用我孙女身躯的时候,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临久仰起脸,清晰地看到了裴仲眼底翻涌的恨意。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对方心中的恨,却又想不明白自己是否该被恨。
临久很害怕,怕的发抖。
但是她大脑又异常的清晰。
愧疚?
“我有什么可愧疚的?”临久站直身躯,“这生来便是我的身体!”
裴仲微微颔首,懒得再费口舌,掌心黑雾翻涌成团,杀意已凝成实质,当临久借着青青身躯喊他外公时,就已令他厌恶到了极致。他刚刚所表现的温情,不过是对这具躯壳的眷恋罢了。
“谎言到此为止。”
至于寄宿于青青身躯中的灵魂?碾碎便是!临久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在无法抵抗的人面前,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因为对她来说,弱小之人的狠话,充其量是一个笑话。
低头看着手中的火钳,闭上眼睛,至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不是完全孤独的。
她心中轻语,我不是一个好主人。一直是你在保护我,我却从未替你想过…
裴仲的攻击瞬息而至。临久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突然,她的心底涌起强烈不甘——哪怕一次也好,真想战胜这该死的命运!
但眼下,临久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团棉花遇到明火,一发不可收拾,彻底停不下来了。回想自己这里的短暂一生,生活一团乱麻。
而现实中,她的魂魄被裴仲活生生抽出,在阳光下暴晒,就连记忆都在一点点溶解。到了生命的尽头,裴仲让她承受了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这对他来说。
是她的赎罪…
苦痛的煎熬当中,临久做了一个梦。
她看到了一片春日的景象。
一阵风袭来,吹下一片落叶。巨大的枫树下,有一只迷茫的小羊正在挠着树根,时不时还蹦跶两下。
这风…
临久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只得眯着眼逆风前行,踩着凋零的枯叶,循着羊叫声她到了树下。
看到了那只小小白色身影,站定,咩咩转头看过来,一下就愣住了。
一人一羊静静对视。
终于,临久忍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跟我走吧…”
她对它轻轻招手。
……
青计江的岸边,陈竟思宁无为宁火三人正就地恢复灵气,宁火看着天边,满脸都是忧虑。
而陈竟思则心有余悸,他刚刚和宁无为两人可都准备搏命了,没想到裴仲居然先行退离…后续追赶半程见对方没有战意,便没有再追,主要是追不上。
“若他滞留此界…”陈竟思沉吟道。按灵界铁律,各派必将联手围剿,那些灵界中的老怪物也该出来了。
瞥了一眼宁无为,对方已经收敛所有红雾,陈竟思见他带有警惕的眼神看过来,平静道:“没想到宁宗主与我一样,会选魔道秘法作底牌…”
他这话说完,宁无为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果然入魔了。
陈竟思眼眸一沉。虽说是试探,但对方反应已说明一切。不过他并无插手之意,因为在他眼中,这终究是青灵宗内务。
另一边,宁无为眼中警惕未消,陈竟思这老狐狸素来痛恨魔道,更别提修什么魔道秘法,鬼才相信。他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掌门…”
宁火忽然看向陈竟思。
“何事?”陈竟思问。
“没…没什么…”宁火低下了头,或许在他眼里,无人知晓他此刻所想。
陈竟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天涯何处无芳草,无须挂念那一株…”他怎么能看不出宁火心中所想?这个直来直往的弟子心思最好猜了,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啊!
叹了口气,他说:“剑道一路,一定要稳,要心无杂念,莫要浮躁……”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这个弟子脸上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走了。”他用手拍了拍宁火的肩膀。
“再会。”宁无为冷着脸离去,他还要回去寻青灵呢。
于是便先行离去。
但宁火却在原地未动。
江风渐起。
陈竟思在岸边站了一会儿,见宁火始终低着头,便摇头转而走向江边,看江水翻涌。
至于宁火,看着脸上憔悴心里有点伤心,所以他没有丝毫催促的意思,因为遭遇这种事情,做什么都无用,只能由他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心上人被当面掳走,没有破口大骂算是脾气好的了。
江水开始变得汹涌。
宁火没有沉寂太久,他扶着膝盖站起身,也朝着江边走去,来到陈竟思身边。
“掌门。”他说。
“你说。”
“有没有烈酒?”
“有。”陈竟思拿出一壶,丢过去。宁火接过然后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陈竟思见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投向远处的江面。
一口酒喝完,宁火按着隐隐作痛的伤,耳边陈竟思已经开口:“知道这江水见过多少悲欢吗?”
“它见证了我的无能!”宁火握紧了酒壶,话语中满是苦涩。江风突然变得猛烈,吹乱了宁火的头发,也吹散了他话语中的愤怒,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他的爱恋还未绽放就已经凋零,就已经结束了!被一个他可能用一生都要仰望的存在,给无情的截断。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陈竟思长叹一声,从宁火手中拿过酒壶,自己也饮了一口,“我如你一般年轻时,也曾像你现在这样,坐在某条江边,为情所困。”
宁火抬起头,有些惊讶。掌门向来跳脱,不怎么威严,也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往事。
“与你不同,我的心爱之人,是为救我而亡。”陈竟思的声音平静,但宁火能感觉到那平静下掩藏的痛楚,“她其实可以独自脱身的…”
宁火沉默,所以你才一心除魔吗?
陈竟思凝视掌心,“当年劫主戮仙,打落仙剑数柄。忘川、破界、返生…每一把皆超出三界之能…师兄都尽力阻止我,不愿让我下山……”
说到这里,他垂下手掌,没有再说下去。但宁火听一半已经猜到结果了,这就是他当年下山的理由么?
本以为是为了寻剑,未曾想是为了心中的执念。而现在,他一定是放弃了,亦或者说是放下了…才成了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