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一处小村落。
四周环山。
一片种满豌豆的田地里,有个赤脚的汉子狂奔着举着双手,“仙器!豌豆田里长仙器口牙!”
他衣衫褴褛,浑身是泥巴,怪叫着突然跪地狂刨,把豌豆田扒拉的一团糟。
很快一道金光降下,汉子忽然僵直,旋转一圈盘腿坐在地上。
“这是第几个了?”
一个背着孩子的老妇人叹气,望着远处的山后,那个通往天空的巨大黑雾之柱,满脸都是担心。
那柱子的下面,被无穷无尽的黑雾笼罩着,那里便是曾经的“桃花源”玉虚京。
曾经那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像他们这种“贱民”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这附近所有的人梦想便是在玉虚京定居。
谁曾想,那繁华的玉虚京城,居然一夜之间就化为了“鬼域”!
那疯疯癫癫的汉子念了一会儿经,就恢复了正常的情况,一脸懵懂的看着周围,“我在哪儿?”
他一开口,围着看热闹的村民便齐齐看向一旁手持禅杖的瘦高法师。
“妙手回春啊!法师大人!”
“就是就是!”
“牛批!”
“法师,收徒否,我有一女未来可许配…”一个老头抱着一个还在襁褓的婴儿,走了过来。
“亿亿不可。”
空缘甚至后退一步,不停挥手,下一刻他便看到一片水雾飘到了老头的头顶。
禅杖轻轻触地,那团水雾便被震散,落在一旁的无人庄稼地里,砸出一排小洞。
“唉…”
见状,他摇了摇头。
晴阳你…还是放不下吗?
远处的一棵桂树后,头上长着兔耳朵的女子藏在树后,呲着牙盯着那个老头和那个襁褓内的小娃娃。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空缘眼中。
孽缘啊…
他心中叹气,手中佛珠也转的快了些。
人妖殊途,如何狠心?
空缘只知道,这个兔子。
她又在自己旁边了。
让人分心!
空缘闭目不停地默念佛号,佛珠快转动的速度预示着他的内心远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平静,直到忽然捏到一颗带有浅浅刮痕的珠子。
这是她偷偷用爪子挠过的痕迹。
她不该来的。
她是山野间一只吃草的小兔妖,喝露水,食灵草,不应该染上一丝红尘,而自己是缘光寺未来的主持,背负着一众大师的希望以及佛门的传承。
空缘睁眼看着袈裟衣袖上绣着的“渡众生”,再次闭上了眼睛,渡众生啊渡众生,唯独渡不了我的心!
“若我无此身份…”
这个念头刚起,他便猛地捏紧念珠,明心咒现,顿时心中一片清明。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师父的话在耳边响起。
泡影吗?
空缘回想起初见面时,小兔子远远跟着,直到自己回头看一眼,才慌张躲进草丛里的身影。
这哪里是泡影?没有任何经文比她更真实、柔软了。他还记得对方在自己打坐时候叼来的那朵野花。
所以,放不下。
因此,在对方被追杀时,他会“偶然”路过,一杖震退敌人,却不曾露面。
她飞升渡劫之时,他会“恰好”在附近诵经,弱化三分雷劫保她一命。
“就这样吧。”
护她修到炼神之后,她便不必再受妖类之苦,寿元绵长,自己便不必再守着她了。
她应该是自由的,一个自由的小兔子,而不是困在一个和尚的影子里。
禅杖之声远去。
兔耳少女摸了摸耳朵,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
晴阳明月…
这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晴天心情好呀,有阳光的温暖,有明天的希望,有月亮能看得清晚上的路。
她其实早就察觉到了。
每一次“偶然”,每一次“恰好”出现的庇护,都是那个人。
她曾鼓起勇气,化成人形去寺里上香,可他只是垂眸合十,道一声:“施主,佛门清净地,请回。”
他在推开我。
可她偏要靠近。
他不让她进寺,她就在山门外的大树上蹲着,耳朵竖起,听他早晨的诵经声。他不与她说话,她就故意受伤,看他会不会再来送药。
和尚……你明明在乎的。
可她不懂,有些缘,不是越近越好。
而是……
越远,才越长久。
所以,她恨,恨佛门,恨那些拖住空缘的人。
两人,中间空了一大段距离。
空缘在前,没有回头。
晴阳在后,只是静静的跟着,如初见一般。
◆
玉虚京。
不,准确来说叫鬼域最合适了。
至少在临久眼前是这样。
雾气,浓郁如墨的雾黑雾,浓烈到灵识都探入不进去,仿佛内部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不停升腾出无穷无尽的浓雾!
站在城门面前,如蝼蚁一般渺小。
跟盛池相比,玉虚京看起来要要气派太多了!城门这么大!
有几缕黑雾飘过来,临久指尖轻轻触碰黑雾边缘。这黑雾瞬间进入她的指尖!
用力搓了搓,但是上面已经浮现出细密的黑色纹路了!
该死!就在临久准备用灵气驱散的时候,这黑色雾气停止了。
好熟悉的感觉,这不就是加强版莫清水体内的黑色灵气吗!?
临久握了握手指,目光死死盯着城门的缝隙,灵识探过去,想要看看有没有机会透过去。
很快她便放弃了。
一旁有几个散修一脸担心咋咋呼呼道:“这进不去啊?咋办?”
说着就要靠近过去。
“退后!”
临久突然喊一声,但是对方丝毫不在意。她心中无奈,这炮灰别到时候触发什么禁制导致他们团灭吧!
“勿要急着过去,既然那些妖魔放话邀请我们进入,那就说明,门…一定会打开的。”心海真人开口拦住那几人,淡淡的说道。
那几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两人撤了回来,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很明显,德高望重人说的话,要比一个魔女的话要管用多了。
但好心拦不住该死的鬼,还有两人,不信邪跑过去拿剑远远触碰大门。
猛地,黑雾瞬间侵袭全身,心海真人迅速出手,只勉强救下来一个。
另一人当场被黑雾包裹搅成了一地碎片。
接下来,众人都没有轻举妄动,脸上也没有丝毫不耐烦——除了兽王和周琅。
临久侧目看了一眼周琅,眼前这个男人已经保持愤怒的表情一直到了现在!
不禁暗暗咋舌。
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如临久想的一样,大门居然自动开了!
门缓缓打开的时刻,门外众人不约而同的齐刷刷后退,大伙都很谨慎,没有一个愿意当做出头鸟。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那个心海真人刚刚救下来的小散修。
此刻正在系松开的绑腿,手指关节以诡异的角度反折着,他每系一次绳结,脖颈就发出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音,偏偏脸上还带着感激的笑容。
就好像是在适应一具新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