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照旗。
城池一间静室内。
青色的墙面,角落边上随意摞着一些经书。
一个小小的香炉,就摆在地上,檀香已燃尽了,只留着一缕青烟在空气中扭动挣扎了一会儿,然后消散掉了。
只有气味证明它来过。
空缘法师闭目盘坐在蒲团之上,身着一件白袍,胸口处还有一丝暗红,无论如何运功却还是会有血珠流出。
妖君造成的伤口,在持续摧毁他的身躯,感觉差不多了,他拿起一卷白布,开始一点一点的缠上去。
“咳...”一声轻咳从身旁传来。
空缘立刻放下白布,转头望向对面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女子。
晴阳明月挪了挪屁股下的软垫,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头发凌乱,发间那对毛茸茸的兔耳朵无力地耷拉着。
只是轻轻咳嗽一下,便扯动了体内的伤,她的眼神始终黏着空缘,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晴阳姑娘,你醒了?”空缘的声音低沉,话语中虽然带着克制,却还是掩盖不住那一丝关切。
隐约听到外面吵闹哭喊的声音,以及灵气爆裂的声音、特别是刚刚那一声巨响,就好像妖魔攻破了城池。
八荒阵已经摇摇欲坠,让她一阵揪心。
空缘修了同心感应之法,能清晰地感知到,寺中僧众的气息一个接一个地消失,那是生命逝去的征兆。
“外面…还在打么?”
晴阳明月虚弱地问,她的眼眸中满是愧疚。
空缘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现在的他本应该诵经念佛,却屡次违背戒律,去见一个跟自己不可能在一起的女子。
“都是我的错…”晴阳的声音哽咽,“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缘光寺也不会…”
虽然她非常憎恨缘光寺的僧侣,但此刻却也恨不起来了。
“嘘。”空缘制止她继续说下去,伸出手指轻轻点她的眉心,一缕温和的佛力注入进去,缓解了她的痛苦,“非你之过。”
他的声音平静,内心却如同外面战火一般翻腾不休。
按照佛门戒律,他本该立即将她送出去,不再来往。对方与佛门素有隔阂,但当他看到她那双眼睛、以及重伤之躯,自己坚持多年的戒律清规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苍白。
他过不了心里这一关。
“法师…你的伤…”
晴阳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想要起身查看他的伤势,但是只是小小点动作,却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莫动。”空缘按住她的肩膀,“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这当然是谎言。金乌的那一击几乎贯穿他的肺腑,若非盛池城主出手了,他估计早就命丧黄泉了。
就在此时。
静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一个年轻师弟慌张的声音传来:“空缘师兄!妖魔攻破了东侧城墙,空明师叔他们…他们圆寂了!落星宝阁阁主曲览身死道消……空霖师叔也受了重伤!命我带你从密道离开!”
空缘的身体僵住了。空明,就这样…
“我们快走吧…”晴阳忍痛站起身,推了推他的手,“不要再犹豫了。”
空缘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眼中已经是满泪水,却倔强地抬着头,不让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离开的。
那一刻,空缘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我执”,什么是“贪嗔痴”。
他贪恋与她相处的宁静时光,嗔怒于魔界的赶尽杀绝,痴迷于保护她的执念,这一切都违背了佛门“无我”的教诲。
“你说的对,不能再犹豫了。”空缘听见自的声音,坚定得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了,“我不能丢下寺中同修。”
他站起身,从墙上取下挂着的法杖。
“空缘师兄!不能再耽搁了!”师弟在门外急得跺脚。
“悟尘师弟,你去告诉空霖师兄,我随后就到。”空缘平静地说,打开门的同时,帮晴阳披上外衣,“劳烦你照顾这位姑娘从密道离开。”
“什么?”晴阳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死死捏住,“你又要丢下我吗?”
她的眼里充满了乞求,“就当我求求你,我们一起走吧,我们……”
空缘轻轻掰开她的手指,温柔的笑道:“因我一人之过,连累全寺以及无辜之人,此业需由我亲自了断。”
“我与你一起…”
话未说完,她便软软倒了下去,空缘收回闪着金光的手指,“把她安顿好。”
“空缘师兄!空缘师兄!”
那师弟急的团团转,他若送死,寺内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
此战竟如此难打!
将兵灾打飞。
宁无为收回剑,轻轻甩了甩手,接上这么一招…手多少有点酸,而且对方是钢铁之身,自己可是血肉之身。
这么打下去…
回望一眼,身后便是城池,刚刚那波震荡估计伤了不少普通人,如果八荒阵不被从内部破开,就算被打碎也能抵挡一部分灵气冲击。
失策了。
谁也没想到,覆盖全城的八荒阵破的如此之快。
要打的话,不能在这里,必须要换地方。
看了一眼身边,曲览已死,那和尚肉身被毁,自己身边只有碧落琉璃宗的三位炼神和舞文君,舞文君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不能打持久之战。
而那几位炼神长老,不仅年迈,而且弱的不像话,全程没拿出点有效的手段。
慕容云海倒有点本事,但他已经带着碧落琉璃宗的两位宗师去另一边拦截那俩妖女,不知战况如何。
以他的认知,估计会被打的很惨。
城内师弟他们第一时间便去补阵,至少要撑到大阵再起…干脆先斩了兵灾再做谈判。
他交谈的时候没有任何掩饰,落入不远处兵灾耳中。魔军马上入城,兵灾低头看了一眼城外阻拦的仙宗弟子,嗤笑道:“你居然想着要杀我?”
他从身上拔出一把剑,“就凭你们?”
他可从未见过眼前之人,也未听过此人的事迹,这家伙算哪根葱啊?
旁边那个女宗主他倒是前不久有过交手,实力也不怎么样,妖君之中除了霓裳,也没人敢说这种话出来。
谁能杀他?
他的桎梏之躯可是魔界第一!
自己活了千年,除了躲藏过劫主,从未怕过谁!也没人能直言杀死他,至于那个会使风的……他已经彻底调查清楚了,该死的,那次对方出现只不过是意外。
上回不小心碰巧入了对方的领地,这回知道那家伙不谙灵界之事,只要不去管他便是。
老子的肉身乃是魔界的极限,只要一丝神魂,即可不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也想杀我?真以为挡下自己的攻击就以为能打败我?
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我斗?
哗啦一声。
城中最靠外的几座楼倒塌了,因为刚刚那一波震荡,大多屋子都受到波及,有不少普通人掩埋在了里面。
宁无为边打边退,兵灾一眼便看出来眼前人想要脱离城池作战的想法,怎会让对方如意呢?
怪笑着,他轻轻从胸口拔出一把生锈铁剑,轻轻一抛,剑身斩断城池上面的旗帜,翻转着落地,铮!长剑插入城池当中,然后钻入地下。
阻拦我的人…
以及杀我兄弟者,死!
一声暴喝,城池地底钻出一条钢铁化为的蛟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