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的画面并未中断。
秦明心神依旧沉浸在“判官”那段扭曲的记忆之中。
时间回到了刺杀刘通判的前几天。
夜色更深,城外一片死寂。
“判官”的身影像道鬼魅,在荒芜野地里穿行。
手里提着那盏青铜古灯,灯火中,一道扭曲的魂魄正无声哀嚎。
那是他前次任务的收获,一个不入流的九品巡检。
他没回城,而是径直奔向三十里外的黑风山。
在南阳府百姓口中, 那座山只是个寻常的山匪窝子。
可当“判官”走到山脚下一处乱石堆时,他熟练地从怀中摸出枚黑色骨哨,凑到嘴边,吹出一阵无声的音波。
几乎是同时,前方的景象开始扭曲。
空气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无形涟漪。
原本平平无奇的山壁竟如幻影般散去,露出一条被浓雾笼罩的山谷。
【迷魂障】。
一种依托地脉煞气布置的障眼法。
寻常人一旦靠近,便会在不知不觉间绕开。
即便是先天高手,若无特殊法门,也只会在此地迷失方向。
“判官”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迈着恭敬的步子踏入了山谷。
谷内没有鸟语花香,只有一座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哨塔。
塔顶的火盆燃烧着幽蓝色的鬼火。
数十名黑袍教众像没有生命的雕塑,守在山谷各个角落。
最深处是座巨大的山腹洞窟,洞口雕琢着无数痛苦哀嚎的人脸。
“判官”走到洞口,对着两名守卫亮出自己的令牌,然后走了进去。
洞窟之内,别有洞天。
正中是座十丈高的白骨祭坛,坛上端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一袭比黑夜更深沉的华贵长袍,袍角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叶与骷髅图案。
他没戴面具,露出一张堪称妖异的脸。
面容不过三十许,皮肤却白得毫无血色,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透着阴柔的邪气。
这便是长生教在此地的最高首领,【魂护法】。
“属下判官,参见魂护法大人。”
“判官”跪倒在地,将头颅深深埋下,声音里是发自骨髓的敬畏。
“起来吧。”
魂护法的声音像两块冰在摩擦,听不出喜怒。
“这一次的祭品,品质如何?”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了那盏青铜古灯之上。
“回护法大人,”判官连忙将古灯高高举起,“是一名九品巡检,虽官职低微,但魂魄之中已带了一丝官气,比寻常武者要醇厚不少。”
“嗯。”
魂护法点了点头,似乎还算满意。
他伸出修长惨白的手指,对着那古灯轻轻一勾。
“嗖!”
那道九品巡检的魂魄便被无形力量扯出,发出一声凄厉尖啸,落入他掌心。
他看也没看,随手一挥。
那魂魄便像只飞蛾,投入身后那杆通体漆黑、鬼气森森的大幡之中。
幡面之上,黑气翻涌。
隐约可见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在其中沉浮挣扎。
那道巡检魂魄刚入幡,就被幡中怨魂一拥而上,瞬间撕咬得支离破碎。
“太慢了。”
魂护法看着那杆大幡,眉头微蹙,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这【万魂幡】还差九九八十一道高品质的魂魄,才能真正炼成。”
“靠你们这般一个个去搜罗,要等到何年何月?”
判官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道。
“护法大人息怒!属下……属下已寻到了下一个目标!”
“南阳府新上任的通判,刘承恩。正八品文官,一身官气正盛。”
“还有提刑司到总捕头,魏远。从七品武官,已经中了我的寒毒,马上就能收成正果了!”
若能将其魂魄炼化,必能抵得上数十名武者!”
“哦?”
魂护法这才来了些兴趣。
他转头看向判官,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妖异红芒。
“很好。”
“本座给你一周时间。”
“一周之后,我要在这万魂幡上看到那魏捕头的脸。”
……
溯源的画面到此结束。
秦明缓缓睁眼,退后半步,额上渗出细密冷汗。
“神窍境三重!”
在刚才那段记忆里,他清楚感受到魂护法身上那如深渊般浩瀚的气息。
那绝非自己如今能够正面抗衡的存在。
以他现在的实力,凭借诸多底牌与功法克制,或许能与神窍境一、二重的强者周旋。
甚至有极大概率灭杀!
但面对三重,还是在对方经营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巢里。
若是硬闯,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妈的,差点上头了。”
秦
秦明暗骂一声,立刻打消了当晚杀上黑风山,将那劳什子总坛一锅端的鲁莽念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老六报仇,更是要等到万无一失。
随着【溯源】画面退去,一股驳杂能量涌入秦明体内。
可在秦明浩瀚如海的气海中,只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便消失无踪。
气海境九重初期的修为纹丝不动。
秦明心中愈发笃定。
想要变强,必须向更高层次的强者挥刀!
看来,自己得赶快去找那个欧冶子,提升自己的实力。
紧接着,又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怨魂附体术(入门)】。
此术乃长生教的入门邪法。
需先寻一横死之人,以秘法拘其魂魄,再以生人精血喂养七七四十九日,炼化其神智,只留怨念。
最终,方能成一“怨魂”。
施法时,以自身精血为引,将怨魂打入目标体内。
怨魂便会在其体内啃噬其神魂,吸食其精血。
手法阴毒,防不胜防。
不过此术也有诸多限制。
对于意志坚定,气血阳刚的武者,效果便会大打折扣。
更别提像秦明这等身负纯阳真气的存在。
那怨魂还未近身,怕是就要被真气中自带的阳炎焚烧得一干二净。
“鸡肋。”
秦明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此术于他而言,并无实战价值。
属于是实力强的人看不上,实力弱的人养不起。
也就是多了一种吓人的手段罢了。
秦明收回思绪,目光落在“判官”身旁那盏青铜古灯上。
拾起古灯,掌心传来一股冰冷触感,是件不错的储魂法器。
他用布包好古灯塞进怀里,又走到“判官”那具焦炭般的尸体旁。
一缕金色火焰从掌心升腾,他毫不犹豫一掌拍下。
“滋啦——”
那具尸体连同地上的黑灰瞬间被阳炎点燃。
没有烟,也没有火光。
只是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了一片虚无,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后,秦明又从角落的布包里摸出骨哨和令牌。
做完这一切,秦明转身走出这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屋子。
……
街道拐角处,一道身影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正是魏远。
他刚赶到,就见秦明从那座院落里不疾不徐地走出,连忙迎上去:
“秦兄弟,里面……”
他往院内瞥了眼,里面漆黑一片,死寂无声。
“解决了。”秦明道。
魏远看着秦明整洁的衣衫,连一丝尘土都没沾,心中更觉骇然。
这……
从秦明破窗而出到自己追到这里,前后不过一刻钟。
他不仅锁定了凶手,还将其解决了?
这效率,恐怕比他娘的镇魔司还要离谱!
“是长生教的余孽。”秦明言简意赅,“已经伏诛了。”
他看着魏远,声音沉了下来,“不过此事,不宜声张。”
魏远何等精明,瞬间便明白了秦明的意思。
“我明白。”他点了点头。
“朝廷命官死于邪修之手。此事若是传出去,不仅会引起整个南阳府官场的恐慌,更是打了朝廷的脸。”
“况且,长生教在南阳府怕是还有同党。此刻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藏得更深。”
“此事我会压下去。”
魏远一字一顿。
“刘通判之死,对外统一口径。”
“——急病暴毙。”
秦明看着他点头,“有劳了。”
“你我之间,还说这些?”
魏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中却生出一个念头。
或许这一次。
南阳府盘踞多年的这颗毒瘤,真的有被连根拔起的机会了。